楚也面无表情的坐在主座上,垂眸看着双目无神空流泪瘫坐在地上的沈氏,一瞬间她觉得沈氏老了很多。
单九思面上带笑弯着眼睛站在楚也身后,过来前他去了一趟后院,听大夫说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单九思和楚也两人手腕上系着同样的一根红绳,缀着两条身材纤细唯美的金色小锦鲤。这是楚也同意嫁给单九思的那天单九思亲自给楚也系上的,说是定情信物。
“等成婚以后,我们去北方玩吧,你不是一直说想看塞北的大雪吗?”
皓月当空星罗棋布的夜晚,单九思缩盘腿坐在楚也的床上跟楚也说。他想,那个时候是战争开始的前端,带着她去北方正好可以躲一躲,省得她见到满城的尸首破败的城墙时心里难受。
单九思知道,楚也到底是个从小被父亲娇宠长大的女儿家,没见过什么血型,心肠软的很。
如此娇弱的一朵花,他可得好好护着才行。
楚也拔下一根簪子握在手里手里把玩着,思考了一会儿回头笑着跟单九思说好。
“我还想去看看草原,想骑马在草原上跑一次,还想围着篝火吃一次烤全羊。”
楚也和单九思趴在床头聊了很久,直到月上西头时,楚也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睡着。单九思给楚也盖好被子走到庭院中,夜空中扑棱棱的传来鸽子的咕咕声。
楚也当初说如果赚大钱就跟单九思四六分并不是随口一说,她很好的兑现了承诺。事实上,锦鲤阁自红火了以后赚的钱楚也跟单九思都是五五分账,一半一半。
楚也曾经问过单九思,拥有了这么多前他打算怎么办,单九思弯着眉眼笑眯眯的跟楚也说,“当然是招兵买马锻兵器积粮草,准备攻城灭国啊。”
“你这话跟我说说就好了,被外头人听见了就完蛋了知道吗?尤其是那些巴不得我们赶紧倒下的人。”
“你放心,除了你,听见的人一口孟婆汤下去什么也记不得,会安心去投胎啦。”
“这一点也不好笑!”
堂屋里寂静无声,谁都没有说话。
翠柳满头是汗的跑过来,说孩子没了,是个还未完全成型的小少爷。
“可惜了,哪怕是再过一两个月也好,总归能活下来不是?”单九思站在楚也身侧一脸惋惜的开口说道,可眉眼之间却无半点哀痛伤心之色。
楚也沉默了有好一会儿,最后让人把沈氏又送回来祠堂里,让楚天成亲自做定夺。
而楚也呢,依旧和往常一样,带着单九思到附近转转或者到百戏楼听个小曲看看戏,还是那样的悠闲快活。
天还是那样的或晴或阴,赵兰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后好一段日子里不出院落,就拿着自己之前绣的小衣发呆看天。楚天成心疼赵兰,把她升为平妻。本来楚天成是想休了沈氏,但楚也最终还是劝住了楚天成。
倒不是说楚也有多心善多圣母,她只是不时会回忆起沈氏那双空洞而迷茫无助的眼神,她在想,虽然性质不一样,但那个时候她眼神是不是也和沈氏一样呢?
觉得这世上连阳光都已经是灰暗没有温度的,想哭,却发觉眼泪怎么都挤不出来。
日子没有了盼头,那个时候的她,当真是日子都没有了盼头啊。
单九思提醒楚也,别到头来因为心软害了自己,有些人还是一击致命用不得翻身的好。
楚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又一个梅香幽幽的寒冬。
这个冬天镇东富甲一方的楚家楚大小姐终于出嫁了,夫家据说是锦鲤阁东家的一位,这消息一出惊诧了多少人,最主要的是新郎长相也是一等一的俊美。身高八尺有余,一双浅瞳琥珀眸在灯火的映衬下仿佛荡漾着蜜糖一般。
来的人见着单九思都忍不住赞叹一句:就这副皮囊,着实配的上玉树临风这四个字啊!
不少未曾婚配的闺中少女都羞红了脸,哀怨上天为何不曾让自己与对方早些相遇,白白便宜了那个默默无闻的楚家小姐。
爱慕,欢喜,期待,在场每一个看见新郎的人都能很轻易的读出这些情绪。
单寻卿更是如此,他不知道该为弟弟高兴还是担忧。
高兴他终于遇见了自己心爱的女孩,终于拥有了归宿,担忧这些儿女情长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毁了他。
单寻卿默默的站在庭院的角落看着人群中一身红袍的胞弟,虽然早已经见过楚也,但单寻卿还是想在看看自己这个弟妹。
但是单寻卿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地点碰到萧樘。
萧樘只是站在楚府的门口未曾踏进去,单寻卿长身而立于门内,两人遥遥无声相望。
“两年之久,楚姑娘如今也要嫁为人妇了么?”下属为萧樘举着一把油伞望着楚府内的人影憧憧,觥筹交错。
冬天总是黑的很快,转眼间天色就暗了下来,大红灯笼高高的挂在上方,氤氲着模糊的光。
院中可以依稀听见酒杯碰撞的声音,掺着大雪簌簌的声响。
萧樘一双星眸黯淡无光,平静异常。
“公子可是府上新娘子的朋友?屋外雪大,不如进来坐坐?”
萧樘没有应声,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单寻卿,转身离去。
单寻卿暗了暗眼眸,看着萧樘离去的背影缓缓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萧樘说:“国家自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要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