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
单凭这一个名字,就足以流芳百世的天下文宗。
在听见张均推倒一座小小的城隍庙以后,居然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拯儿,你知道为父在你出生的时候,为什么取名张拯吗?”
以张拯的满腹经纶,这个旁人颇为云山雾绕的难题,他却是信手拈来:“《周易》有云:初六,用拯马壮,吉。”
“一来这个拯字在周易里是个吉卦,父亲希望孩儿这一生不求大富大贵,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第二嘛……”张拯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第二这里的拯用作‘乘’。”
“也就是覆也,意思就是说随时有可能颠覆。”
“父亲应该是想让孩儿铭记,百忍堂张家得来的这一切不容易,如果后辈子孙不小心维持,随时有可能颠覆,让孩儿谨慎持家。”
张九龄从门口抽出来一盘棋枰,取下了一枚白子,放在了手心:“拯儿,为父这些年一直都在和几个老东西在下一盘棋,一盘很大的棋,大到要用整个天下来做棋盘。”
“今天的话,入你的耳,明天就要忘记,明白为父的意思?”
张拯刚拿起了第二十七把三炷香,却没去点燃,暂时停止了手里动作。
父子之间的一种默契,张拯明白父亲接下来的话,比起给祖宗上香还重要:“孩儿一定会守口如瓶。”
但是张九龄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张拯真的吓破了胆,父亲居然把玉质棋子咬碎了一点,开始细嚼慢咽:“你堂兄张钧你也认识,先说说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张拯忍不住要去抢走父亲手里的棋子,但终究是不敢:“张钧堂兄为人不错,是咱们张家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九龄把嘴里的一点细嚼慢咽干净,又是咬了一点,却是没有接着儿子话茬往下说,只是自言自语:“张均,你错了。”
“以你父亲张説能够担任宰相的瑚琏之才,还能和许国公一起被文坛称为‘燕许大手笔’的才学,岂会不知道你二弟是个绣花枕头,你三弟更是草包。”
“你父亲正是因为器重你,才会让你去马嵬县建立了百忍堂张家的一家分支,占据仅有的三枚落子中的一个,说是当做棋子,谁不知道是为了给你谋得了一份真正的安稳。”
“王翃那小子同样是落子之一,至于张巡,则是个变数。”
“为了这件事,你父亲在和我们这几个寥寥无几的老东西喝酒时,明明酒量很差,每一次还都是张罗着敬这个敬那个的。”
“说是我张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不是有幸参与了这件事,不是接连吃了几枚黑子。”
“而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张九龄忽然靠在了右侧的门框上,似是不敢面对右侧的牌位,因为张説的牌位就放在最下面一排的最右侧:“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去推倒那堵庙墙。”
“你这是在亲手毁了你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心血。”
听到黑子几字,张拯这才注意到那盘棋枰上绝大部分的节点,都已经被黑子占据,白子只能是缩在一角儿,苦苦挣扎。
张九龄吃完这枚玉质棋子,便不再说话了,而是站起来向小院外走去。
“过去不让你接触李林甫和杨国忠,那是因为这两个宰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罢了。”
“如果说李林甫是个口蜜腹剑的真小人,那么杨国忠就是个面慈心黑的伪君子,还不如李林甫这个真小人。”
“但是有些东西总是要去接触的,庙堂的三党党争你不要去参与,和他们接触还是可以的,其中的度你自己去把握。”
“另外,给祖宗祠堂上香这件事,以后就由你来做了。”
张拯听到父亲的最后一句话,莫名的有些胸中发闷,更是对那个本来印象很好的堂兄,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情绪。
又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
“又不是在交代遗言,说这些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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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马嵬县的王积善,这几个月以来可是搞出了不少的动静,天降祥瑞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频繁到马嵬县都快成了显灵的圣地了。
这要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那还得了,王积善的这个庙祝是别想干了,肯定会安排司天台的谶纬大家,担任马嵬县城隍的庙祝。
马嵬县作为那盘棋枰上最大的关键点之一,贺兰公子哪里会让大唐皇室干预自己,动用权势,压下了王积善倒腾出的天降祥瑞,间接的也算是帮了他一把。
王积善要是真知道贺兰公子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说不定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为了有诚意,就让他死的痛快一些好了。
暂时解决了雨水时节的这场危机,王积善一刻不停的又找上了东门贾,而东门贾也正在一刻不停的摆弄一些机关枢纽。
看来不仅是扛来了木鸢,还把他生前的工具全部带来,王积善开门见山的询问道:“东门贾听说你以前研究过一种名叫机榫甲士的机关人,结果怎么样。”
提到机榫甲士,东门贾当即改变了那张严肃且无趣的脸容,其实也是无趣的很,只不过多了几分热切:“启禀大王,当年就是因为大秦帝国统一天下的速度太快了,所以臣的这种机关术只能是半途而废了。”
“因为没有大王的支持,也没有多余的钱帛去考究,所以只是停留在初步的阶段,臣手里的东西刚好可以打造出一具机榫甲士。”
当场就能见到成品,王积善那是求之不得的,立即吩咐道:“那就赶紧开始打造,希望能在天黑以前见到机榫甲士的样品。”
“遵命。”东门贾立即把头埋进了那一堆墨家子弟使用的工具,不过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在组装齿轮枢纽,而是把一些类似于人体部件的零件,一点一点的连接在一起。
这些部件上面刻满了大秦帝国还只是秦国时,使用的大篆籀文,当东门贾把所有的部件组建在一起以后,俨然就是一个披着青铜战甲的大秦将士。
马谡颇有兴趣的过来看了几眼,当他看到成品以后,扭头就走了,脸上有着极大的悲痛欲绝,像是碰到了什么如丧考妣的事。
“本来有了吴范那个赔钱货就够倒霉的了,得,这下又来了一个。”
“又是一个赔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