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微雨初霁。墨绿色的竹林里弥漫着竹叶和泥土的清香。晶莹透彻雨滴顺着细长的竹叶滑下,落到正在觅食的竹鼠身上。四周清净,斑驳的光线依稀散落,空气中只有细微的啮齿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远处走来两个模糊的身影,一大一小。
走近,两个人一身道士装扮,粗布灰蓝长袍,黑白布鞋,绾着发髻,头戴斗笠,背箱,提剑。当然,那个小道童手里的是一把小木剑。走着走着,小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师父,我走不动啦!”清脆的童声从小道童那里传来,此刻他正揉着自己的脚,大约六、七岁的样子。虽然长得眉清目秀,现在却皱着眉头。高大的道士转过身来,四十多岁,面如刀削,鼻梁高挺,剑眉星目,本是俊美侠容,却因为满脸的胡茬和几缕凌乱的头发少了些美感。原本冰冷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呵呵,那你就坐在那吧,等着天黑就来妖怪把你抓走。”一听这话,小道士吓的赶忙站了起来,左顾右盼,没看着什么,才松了口气。“师父,你别骗我了,那有妖怪啊?”中年道士无意朝竹林深处瞥了一眼。“就在你身后!”“啊?”小道士连忙往中年道士跑去,瘦小的身体套着宽大的道袍,背着的箱子晃晃悠悠的。
“师父,妖怪长什么样子啊?”“妖怪啊,就和你长的一样”,小道士惊的张着嘴,“那我们怎么知道谁是妖怪呢?”中年道士没回答,反问道:“思鲤,如果你遇到妖怪怎么办?”思鲤小道士用手扶着下巴想了想,“嗯……要是我遇到妖怪,我就要替天行道!”说着挥了挥手里的小木剑,一脸正义凛然的样子。中年道士握剑的抖了抖,他抬着头望着远方,缓缓道:“你怎么杀的了他们?”思鲤一脸疑惑,“师父,我没说要杀了他们啊,我只是要捉住他们,打他们的屁股。”中年道士不禁莞尔一笑,不在言语。两个人身影逐渐消失在竹林密处。竹林又恢复宁静,只是在茂密的竹林深处,竹叶飘落,一双绿如翡翠的眼睛眨了一下……
狐仙镇,坐落在一座大山脚下,镇子上的人以打猎为生,传说他们的祖先曾见过狐仙修道,就给镇子取名为狐仙镇。小雨去了夏的燥热,街上热闹非凡,各种小贩吆喝着。思鲤跟着中年道士绕过几条街,来到一家大户人家。两尊石狮怒目而视、气势威武地守卫在两侧
黑漆梨木匾额上两个烫金大字‘张家’,大门上又有一对黄铜铸就的椒图兽,好不气派。
中年道士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伸出头来,贼眉鼠眼,山羊胡。他歪着头瞅了瞅两个人的装扮,“道士,是听说我家老爷夫人最近做善事,来化缘吗?等着。”说完就要关门,中年道士道:“我们不化缘,这封信交给你家老爷,他就明白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管家接过信,拿着正反面翻着看了看,不耐烦道:“等着”。“师父,我们来这干吗?”中年道士脸上露出一丝深意的笑容,“捉妖”,思鲤一听,眼睛眨了眨,“捉...妖?”这时,门开了,戴着宝玉方帽,身穿绸缎,满脸红光的张员外扭着肥胖的身躯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张夫人、管家和一些仆人。“唉呀!上仙驾临,恕小老儿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啊!”张员外满脸堆笑走到中年道士面前。一旁的管家一脸惊恐,用袖子颤颤巍巍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着头退到一边。中年道士退了一步,“咳咳,我不是什么仙人,贫道王清流,道号清心。”思鲤也学着微低了低头,“贫道道号思鲤。”王清流看了看思鲤认真的样子,不禁一笑。张员外眼珠一转,“好好好,道长里边请,里边请”说着做出请的手势。“嗯”,王清流也不客套,走了进去。张员外又对思鲤笑道:“小道长,里边请。”思鲤慌张应道:“哦,哦,行”说着忙着去追王清流。张员外在前面走着引路,王清流和思鲤在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小声议论着,“这是第几个”“第五个了,先前来了两个和尚,三个道士,听说啊,都...”尽管声音很小,可王清流是何许人也,听的一清二楚。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做出异样。“张员外,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张员外一听,苦着脸说:“道长,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啊!”“但说无妨”“我们家,唉,我们家闹妖精了...”“嗯,我知道。”张员外一脸惊讶,随后说“不亏是紫阳上仙举荐的人,未卜先知,真是仙师啊!”王清流有些无奈,心想紫阳这小子什么时候成上仙了?连师……他老人家都不敢说是上仙。
张员外继续说着,“老朽老年得子,犬子自幼心善,打猎时救了一女子,对她是悉心照料,直至康复,没成想这女子竟是妖怪变得,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对我儿施了妖法,让他昏迷不醒,噩梦连连,已经好几日了。”说到伤心处,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长啊,我家可是积德行善啊,没曾想有如此灾祸...”王清流皱了皱眉,“带我去看看你儿子。”“好,好,这边请。”来到后院的厢房,王清流抬头看了看屋顶。好重的妖气!不过……“道长,怎么了?”“没事”说着,一只手牵起思鲤的手。
一进屋,就听到了,张家公子痛苦的呻吟声,“别...别杀我,,我不是有意的”,此时张公子正躺在床上,嘴唇发青,脸色苍白,额头冒着虚汗。身体不时抽动着,好像在做噩梦一样。一旁的丫鬟正给他擦着汗。见张员外示意,就出去了。王清流走过去,拿出他的手来,摸了摸脉。然后站起来说:“却是妖物所致,你们且退后,我这就施法。”“道长,要不我们先退出去,不妨碍道长施法...”王清流一笑,“怎么,张员外不相信我?”“不不不”“既然不是,那就留下看看,说不定还需要你帮忙呢。”张员外眼皮一跳,“好...好吧”
思鲤则是一脸激动,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师父捉妖。王清流一手握剑,“嗡”的一声剑鸣,寒光一舞动,一滴血顺着剑刃在空中成一道玄奥的符文,此时张公子身上突然黑气缭绕,一团团黑雾升腾成一兽首,叫声尖锐刺耳,声势骇人,思鲤惊讶的张着小嘴,而张员外却吓的连退几步,跌倒在地上。王清流不退反进,剑身银光如瀑,符文闪烁,只听隐约间“喝!”一声炸响,黑雾溃散。张公子胸口有一物突起游动,他突然直起身子坐起来吐出一颗黑珠子,接着又倒在床上。就在这时床底疾射出一道白影,衔着黑珠子就要从窗子遁去。“妖孽!哪里逃!”王清流手掷剑鞘飞出正击中妖物。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地上呲牙咧嘴的小妖物,却是一只小白狐狸。张员外一看妖孽得擒,笑的合不拢嘴。“道长真是道法高深啊!一出手,便将这妖孽生擒活捉...”王清流面无表情道:“不感当,再说这只是妖孽的一魂魄而已。”不料,那小白狐竟口吐人言,“臭道士,为什么多管闲事!”声音如银铃般,倒像七八岁的小女孩。思鲤跑过来生气道:“小狐狸,不准骂我师父”小狐狸冷笑一声:“滚开,小屁孩!大人说话别插嘴。”思鲤气的小脸通红,“你说谁是小屁孩!”这时,王清流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伤人在先,我又怎会出手。”“我伤人在先,明明是这个畜生杀妖在先。”“嗯?”王清流微微一笑,心想果真如此,“那你说说看”。这下小狐狸反而不乐意了,“你让我说我就说啊,我偏不告诉你。”王清流脸色一冷,想当年就算千年老妖都不敢这么和他说话,这样的小妖早就一剑斩了...“嗡”又是剑鸣,小狐狸突然感到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的寒冷,好像整个屋子变成冰窖一样,周围又好像有无数冤魂惨叫,宛如森罗地狱。虽然只是一瞬,可瞬间就让小狐狸老实了,杀气如水啊,这位主,可不知道杀了多少妖。
“说就说呗”小狐狸嘀咕着。她看了一眼床上不知死活的张公子,雪白的小牙齿紧咬着。“这个畜生平时贪玩好乐,仗着张家的势力,欺男霸女,可谓坏事做尽”,王清流看了一眼张员外,张员外则一脸慌张,连忙道:“道长,你别听她胡说,她可是妖精,对!妖精最会妖言惑众了。”“张员外何必慌张,清者自清,我自会分辨。”张员外连忙道:“是...是...”小狐狸继续道:“几个月前,他上山打猎,被猛兽所伤,差一点丢了性命,我姐姐不惜耗费修为救了他,他醒后见姐姐貌美,便心生歹意,借口疗伤留了下来。在他的甜言蜜语下,我姐姐便答应跟他下山成亲。成亲没一个月,这个畜生又开始寻花问柳,我姐姐伤心欲绝,决定向他言明身份,就此离去,一心向道,不问红尘。谁知这个畜生知道姐姐身份后,苦苦哀求她不要走,我姐姐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可是...原来是他不知在哪里听说千年狐狸皮价值连城,不知在哪弄来法器禁了姐姐法力,把她杀害了,还...还剥了她的皮,把她的尸体埋在荒郊野外。我姐姐死都不会相信啊,她最爱的人会为了钱扒了她的皮。”说着,小白狐伤心的哭了起来。“张家门外有神兽护卫,我进不去啊,只能用魂魄驾驭着我姐姐内丹进来,可偏偏伤不了他,只能让他做些噩梦...”王清流面色铁青,沉默不语。思鲤小脸一脸气愤,他没想到人怎么能这么坏呢!张员外急了,拿起一个板凳就要砸小狐狸。“你这该死的妖精,害我儿子,还敢蛊惑道长,我打死你。”却只见一缕寒光,板凳断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王清流冷笑道:“好一个积德行善的张家,好一个自幼心善的张公子。”说着,他提剑走到小狐狸面前。
“狐妖,阳有阳法,阴有阴规,这张家作孽自有天道惩处,你错不该害人,我今日便替天行道...”小白狐慢慢闭上眼睛,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长剑破空,张员外一脸喜意,思鲤则一脸恐惧,“师父,不要!!!
竹林外,小白狐远望着走远的两个身影。思绪有点混乱,刚才的一幕或许让她狐生难忘了。那一剑舞下,张家上空如炸雷般惊响,而后,石狮崩裂,大门破碎,王清流一口鲜血吐出,跪倒在地。“师父!”思鲤赶忙跑过去。王清流脸色一变,他原本以为这就是附近一些不入流的修士布置的法阵,空有其表,用来糊弄平民百姓尚可。没有想到竟有如此威能,连自己也是堪堪能破。这荒郊小镇怎么会有如此强者?真是颇为蹊跷。小狐狸吃惊的望着他,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干了什么,破了张家的守护神啊!这可是与神斗法,而这个人虽只是吐了口血,但必受了重伤。张员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心中莫名恐惧起来,感觉空气都沉重了。
小狐狸激动道:“道长大恩大德,小妖无以回报!甘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王清流咳嗽了几声,瞥了她一眼道:“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天,天糊涂无道时,就得有人做正道。”“你姐姐的内丹,不是凡物,在你身上会有大灾祸,给我吧。”小狐狸犹豫了一下,“好吧,给您。”白色的手爪一翻,一颗黑珠显现。
王清流收了内丹,对思鲤道:“我们走吧...”说着一步一步走出,只剩下张员外瘫倒在地。在门口时,王清流看了看裂开了的石狮,大声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向来因果有定数,天道恢恢放过谁?”
他看向思鲤笑道:“替天行道,懂了吗?”思鲤想了想,点了点头,“懂了”。他又拿出那枚内丹,“诺,你师叔的礼物,吃了吧”思鲤一脸惊讶。“师父,这是妖怪的内丹,我怎么能吃呢?”王清流抬头看了看天,吐了一口气,一脸平静的对思鲤说:“因为,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