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景瑟番外
清风阵阵。
擦过树摆枝叶使其摇曳出“沙沙”声响。
一座凉亭内,静立着一位容貌艳丽贵气的女子,细致的眉目处,浅挂着淡淡地忧色。
莹透的五指轻轻地拨弄着一架古琴。神色悠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不稍多时。身后忽然响起了轻轻浅浅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来啦?”
君若水看了她一眼,不着声调的应了一声,“嗯。”
收了音,景瑟转身望向站于亭外的君若水,朦胧的月光打照他身上显得他愈发地清冷卓绝,浅浅一笑,“可是兴师问罪来的?”
君若水不语。
她也不介意,只是继续保持笑容,“你能保证一辈子都喜欢她么?”
君若水眸光微闪,想起那个任性又有些小别扭的女子,温柔轻笑,“与她一起,一辈子算得了什么。”爱她,生生世世,一辈子,怎么够?
景瑟略略讥讽,“等她年老枯黄,容貌不再,你还会这样说吗?”
“到那时,我会陪着她一起变老……”
景瑟愣怔,可随即又轻笑起来,“你觉得你们有那个机会一起白头偕老么?”见他不答,她笑得愈发灿然了,“君若水,纵使你爱她爱到无可自拔,但是,这辈子你都别想和她在一起!你以为不接受我,你们就有机会了?呵,阻碍在你们中间何止我一人?”
君若水沉默不语。
是啊,横隔在他们中间的……何止一两人。
见他不说话,景瑟扬扬眉,恢复了她以往惯有的骄傲,“洛王爷,要不,我们做场交易吧?”
君若水抬了抬眼,没有说话。
景瑟双手抱肩,走到他面前轻呼了口气,慢悠悠地说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即使你日后奉旨娶了我,我也不会在你那儿得到幸福。所以,我何必为了一个根本就不爱我的人,赔上一生的幸福呢?”
“你想说什么?”
景瑟轻笑,“但是就这么放开你,我又有点不甘心!所以,你得陪我做场戏,做给我父皇,还有你那个心上人看,如何?”见他蹙眉,便立即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的。只是,希望到时候你能稍微配合我一下,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不要否认就行!可以么?”
君若水不答,只是反问,“这样于你有什么好处?”
景瑟耸耸肩,笑得云淡风轻,“至少可以出一口气呀!凭什么那女人可以得到你的爱,而我只能受到冷眼呢?父皇那边,我只是想让他安心。等我们离开了这儿,我就去投靠姑姑。哎,怎么说我也是碧雪国最最尊贵的公主哎!就你这个曾经有过妻室的人,本公主还看不上呢!”
她这个“曾经”用的非常有技术含量。
君若水摇头失笑,“公主心地善良,日后,定会遇到不错的良人。”
景瑟有些酸溜溜地看着他,低语道,“只是……那个人,绝不会是你,对么?”
君若水不答,看得景瑟一肚子窝火,甩手说道,“算啦算啦!本公主不过说说罢了!”说完便转身抱起古琴,绕过他身边,走开五六步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冲着留在原地的君若水,做了个鬼脸,气呼呼地喊道,“君若水!你真是个讨厌的人!”
君若水没有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望着那道快速跑开的身影,陷入自己的沉思。
天,阴沉沉的,好像预兆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皇城外,汇聚着众多侍卫大臣。
雪帝一袭明黄色的衣袍猎猎灌于风中,清俊的面容上流露着不舍,然而站着他身旁巧笑嫣然的景瑟则露出即将离开故土的期许兴奋。
看着雪帝那欲说还休的目光,景瑟忍不住笑了,撒娇地挽上他的胳膊,揶揄着,“父皇可是一国之君!一个果断贤明的圣君,怎可露出这等犹豫不决的表情?”
雪帝抬手爱怜地抚上她的发丝,眼眸里满含怜爱,“瑟儿以后若是想家了,记得遣人捎信回来,父皇派人去接你,可好?”
景瑟噗嗤一笑,摇摇头,“瑟儿长大了,一个人在外面可以的!何况,在那边还有姑姑和表哥不是么?父皇就不用为瑟儿担心啦!我相信——”顿了顿,转身一把拉过旁边的君若水,笑容愉悦,“君若水会照顾好我的!”
闻言,雪帝抬眼望向君若水,思量了片刻,浅浅一笑,“如此,就拜托洛王爷了。”
君若水抬眼对上他期盼的目光,微微颔首,“雪帝请安心,若水定会照顾好公主。”
景瑟眼中盛满笑意,挽着他的胳膊更紧了些,声音清丽悦耳,“父皇,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说完不等他回答,便向四周巡视了一下,最终在将目光停放在不远处的画砚身上,笑盈盈道,“父皇,我去找七皇兄说说话!”
得到雪帝的首肯后,她便冲着君若水眨眨眼,提醒,“马上就要启程了!你也过去和朋友道声别吧!”说完便投以深刻地目光后,便轻然跑开了。
望着她欢快的身影,雪帝若有所思,“瑟儿自小便任性惯了,一直顺风顺雨的没有吃过什么苦,希望今后,你能代替朕好好疼惜她,朕希望,她能一直这么无忧快乐。”
君若水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浅应了一声,雪帝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到旁边去了。
待到雪帝离开时,他这才在人群里开始搜寻起来,最终在习纸渲的身边看见了低头不知想些什么的苏流莺。
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习纸渲看他朝这边走来,便伸手轻推了一下还在发呆的苏流莺,小声提醒,“哎,可以回神了!”
自己的思绪突然被人打断,苏流莺一阵恼火的瞪去,不料竟会撞上君若水投来的目光。
心跳像似漏跳了一拍,瞬间不知所措起来。
对于她的内心纠结,君若水当然不知,直径地走到她面前站定,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要回去了。”
苏流莺低头“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表面看起来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心里却是堵塞的难受,就像吃了没熟透的酸梅,酸酸的,涩涩的。
君若水抬手替她捋开被吹乱的发丝,温和一笑,“没能带你离开,这是我最大的遗憾。莺莺,我后悔了……后悔以前不该让你走的。”
“君若水……”
苏流莺鼻头一酸,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声音哽咽道,“以后……你会忘了我么?”
“你希望我忘记么?”君若水不答反问,笑容依旧的望着她,只是眼中多了份无奈。
“我……”苏流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希望他忘记么?当然不希望了,只是……不忘记又能怎样呢?
君若水抚上她的面颊,轻轻地替她拭去她滑落的泪水,低语道,“我不会忘记。一辈子都不会。”
苏流莺目光闪烁着望着他,最终垂下眼帘,浅浅一笑,“好。那我也不会。”深呼了口气,抬起头望向他,道,“一路顺风。”
“嗯……”
君若水轻应了一声,便转头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习纸渲,开口,“代我好好照顾她。”
习纸渲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点点头,应声,“放心吧!”
君若水致以微笑,“多谢!”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苏流莺忍不住开口,“君若水——”,双眸里噙满雾气,见他顿足停住,这才勉强一笑,故作云淡风轻道,“忘了我吧!既然陪不了我一辈子,记住了也是徒增伤感。所以,还是忘了吧!我也会忘记你的。”
君若水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苏流莺唇边绽开一抹浅笑,抬手拭去眼眸里的泪水,背转过身去不再去看他。
天边的乌云渐渐散去,几缕光亮透过云层折射而出。你看,天空如此阴晴不定,遑论人心?君若水,不是不爱你,只是我们终究失去了向前迈进的勇气……
诚然相守相离,也抵不过似水流年。与其相怨相痴,何不放手潇洒相忘?
春雨片片如细丝,隔窗相望,曲水回廊外升腾起一片轻烟薄雾,写意怡然极了。
程苒从外廊走进湖亭小筑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苏流莺那丫头正惬意的一手托住下巴,一手翻阅着案边的话本,每每看完一段,总是不忘唏嘘一番。
见她这样,程苒觉得好笑,摇摇头,放下合上的油伞,走过去打招呼,“小相公,我来了!”
正沉浸在故事中不能自拔的苏流莺头也不抬的应道,“哦哦,小娘子来啦?”
程苒见她这般用功,忍不住扑哧一笑。自从公主与君若水离开碧雪后,这丫头也便辞了雪帝的盛情挽留,再次回到了她父亲的故居司府。她原本还担心这丫头会因为君若水的离开而伤心惆怅,所以时不时的隔三差五来这边看她,谁知这丫头非但没有伤心,反而更加积极的融入安逸的生活中,看她这般滋润惬意的生活,程苒自个儿倒是郁闷懊恼了——对于爱郎的离弃,人家本尊都不甚在意,她这个局外人扰心的什么事?何况一个君若水走了,不是还有个七皇子画砚在那儿候着嘛?总之她家小相公热门抢手的很,不会糟糕到无人问津的……
终于翻完了手中的话本,苏流莺抬手取来案边的茶盏,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之后。这才关心起刚被她晾在一边的程苒,抬眼望去,只见今天的苒苒格外的清新靓丽,忍不住两眼放光,不绝口的夸赞,“哟,妞儿,你今天穿的可真喜庆!遇上什么好事啦?”
程苒投去一眼波,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好事总会发生的!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苏流莺摆手,“下雨天,不高兴出去!”
程苒鄙夷,“专车接送,你不乐意个毛啊?”
苏流莺瞪大眼睛“呀”了一声,随后伏案捧腹大笑!苒苒这丫头真是绝了啊,跟她厮混了几天啊,就沾染上了现代口音,哈哈真是笑死她了!太有趣了太油菜了……
被她这么一笑,程苒双颊微红,可还是装作理所当然样,走过去拉扯她的衣服,“笑什么嘛!你不是经常这样说啊……快点快点!走啦!”
好不容易止了笑,可看见她那红润的脸颊,她还是非常不厚道的,笑喷了……
比起繁华无比的碧雪京都,其实苏流莺更要喜欢现在她身处的这个随处散发着古色风韵,如画中墨染里的城镇。虽然这个城镇也很繁荣,最最重要的还是被这个国家的人民称之为“碧雪的第二心脏”。除此外,它还与碧雪京都相离甚近,两地来回一趟,马车不过半日即到。
在这里呆了半月不到,苏流莺早就把这里的每一处每一景玩够摸清了。所以今日一趟,她实在想不出,苒苒这么急的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马车在片片细雨中奔跑了大约一时辰的光景,而苏流莺则懒洋洋的靠着车壁不甚舒服的闭目小憩。
说实话,她真的不喜欢在这阴雨天里到处乱跑乱走,虽然她生性好动,但是每逢下雨的时候,她就只想窝在干净舒适的地方闲然度过。犹记得很久以前,在一个下着毛毛雨的傍晚,她刚往CD里塞了一张碟,准备捧着一大堆零食好好享受时,突然被一通电话给拎了出去。急匆匆的跑下楼,结果就看见了穿着一身休闲打扮的顾昕祁单脚着地,坐在一辆漂亮的山地车上对着她露出明媚帅气的笑容,他说,朋友画展开张,带她去凑热闹时,她却突然怒了,站在阶梯上对着笑容明媚、朝气蓬勃的顾昕祁展开一顿臭骂,骂完之后,顾昕祁愣了半响,最后盯着她的脸幽幽地吐出句,苏流莺,你这人真不懂情调!依稀记得当时,她还中气十足的回了个,大白痴!下雨天需要什么情调?人家雨中散步是浪漫,咱俩雨中穿梭是蹉跎!
久远的往事突然翻新记起,苏流莺倏然睁眼,望着随着路面颠簸的马车,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对于逝去的年华,总是最令人唏嘘扼腕的……然而,只要每次一想起顾昕祁,她的心中就无法遏止的一阵隐痛。
“怎么啦?”坐在她对面的程苒有些奇怪的看着她,见她睡觉睡得好好的忽然睁开眼,睁眼就睁眼吧,还露出一副魂不附体的游离状……抚抚额,心中开始得出结论:看来,这丫头的神游功力又加深一层啦!
苏流莺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靠着车壁继续发呆。
而这辆马车继续安静的在细雨中平稳快速的前进。
我出生于碧雪盛夏的一个夜晚,娘亲说,我出生的时间极好。我当时不明白原因,便好奇的问她,而娘亲却只是轻笑,爱怜的取来一条精致的巾帕替我擦拭着脸庞,用轻柔温婉的声音对我说,因为夏天容易让人感受到热情与希望,所以她自然希望我也能成为一个充满朝气活力的孩子。可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娘亲之所以那么说,全是因为的我出生的那天恰好是父皇最深爱的一个女子的生辰。是机缘,亦或者巧合?我不知道……然而我只知道的是,正是这个意外的重合却让我得到了父皇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