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事实说话”是新闻界常讲的一句话，前年和去年分别在《新闻传播》和《新闻界》发表一篇文章，一个讲这是新闻写作的规律，另一个说这不是新闻写作的规律。我感到双方都不同程度地没有说到“点”上，不能在是否“规律”的层面上讨论。而应从理解“用事实说话”本身是一种什么行为开始。
写于２００２年上半年，发表于《采写编》２００２年４期。
“用事实说话”是个带有介词的动宾结构短语，核心是“说话”，“用事实”是方法。明确这个短语的意思，事情就好说了。
既然“用事实说话”的核心词是“说话”，那么这是一种典型的宣传行为。新闻的目的是向公众报告事实，这是新闻这个行业得以存在的唯一基础，一旦失去这个基础，一切新闻都是为了说话，谁会花钱听人宣传，还会有多少人看报纸或看电视新闻呢？
什么是新闻？尽管有许多定义，但是多数人还是采用了陆定一的说法：新闻是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什么是宣传？宣传是“运用各种符号传播一定的观念以影响人们的思想和行动的社会行为”（《中国大百科全书·新闻出版卷》）。
关于两者的相同和不同之处，我在一个讲稿中曾写道：
“两者都是传播信息的行为，但是这是两种不同的社会现象。
他们的出发点、表现方式和归宿都不相同。传播新闻是为了满足受众获知新消息的需要，宣传是为了满足宣传者输出观点的需要；新闻叙述的是事实，宣传灌输的是观点；新闻传播的结果是受方晓其事，宣传的结果是传方扬其理。在实际活动中，二者常常相互渗透，有交叉的地方。新闻中可能有宣传的成分，宣传有时也需要以传播新闻的形式达到目的。”新闻和宣传两者性质不同，但由于表现形式有交叉的部分，特别由于宣传可以通过报道新闻的形式达到目的，因而新闻报道常常被政治家和商人利用来进行政治或商业宣传。但在学理上我们应该十分清楚：新闻和宣传不是一回事。
我们也常听到和看到“凡是新闻都是宣传（说话）”的观点，这可能是我们多年从事宣传的实践，以及总是将“新闻宣传”作为一个同位语看待的思维惯性造成的。其实我们的新闻报道中并非所有新闻都是为了有目的的说话而写的。随着我们的社会走入市场经济的新环境，会有更多的新闻不需要为了说话的目的而发表。关于“不说话”的新闻，我们常常想到天气预报；仔细想想，即使在敏感的政治领域，不说话的新闻也是常见的。例如下面这条新闻：
中新社北京9月26日电此间官方今晚发布消息说，于今天闭幕的中共十五届六中全会上午审议并通过了《关于召开党的第十六次代表大会的决议》，确定中共十六大于２００２年下半年在北京召开。
如果非说这样的新闻是“用事实说话”，说什么了？就是告知了一件事实，一定要从这样的新闻中挖出倾向和观点，不是过于勉强了吗？其他自然、社会领域，还有许多信息性质的财经新闻，更不能说它们是在“用事实说话”。任何所谓“规律”，必须能够涵盖一切，只要举出一件例外，如果不做说明，无论如何谈不上是“规律”。
正是基于公众需要获知新闻的需要，宣传借用了新闻的传播方式和渠道，出现了不少带有宣传目的的新闻报道，使新闻和宣传混为一体了。真要区分，并不难。将新闻和宣传编织在一起的新闻报道，完全可以通过剔除宣传性、评论性词句，而得到较为纯粹的“新闻”。
退一步说，即使真有这样的“规律”，这里使用的字眼也太大了，说的不过是一些宣传性新闻报道的特点而已。传播新闻的目的就是向公众报告事实，谁也不愿意花钱听人训话。在个意义上，也不宜说“用事实说话”是新闻写作的“规律”。什么叫“规律”？查一查字典就知道，这是个严肃的字眼。马克思一生才发现一条价值规律。我们现在关于新闻规律的文章，一说就是十几条，那些还能算是规律吗？都是拍拍脑袋就想出来的东西。用事实说话，不过就是较容易产生效果的一种宣传方法而已，没有必要给它戴上“规律”的大帽子。
毛泽东说：“向反革命宣传反攻，以打破反革命宣传”，“我们反攻敌人的方法，并不多用辩论，只是忠实地报告我们革命工作的事实。”这里讲的就是通过报道事实的方法进行宣传，他讲得很明确，这是在宣传，而不是在搞新闻报道。当然，这里又涉及较为集中地纯粹报告事实（这是新闻的特点），客观上造成一种宣传效果的“用事实说话”。对于这种现象也很好分析，划分为两个层面，一个微观层面，每个具体的报道应是规范的新闻；宏观层面，形成一种海量效应，无形中达到了说话的目的，这是宏观的一种较高超的宣传。正是在这种情形下，新闻和宣传达到了一种交融的状态。不过，我们不应从这种不多的状态出发，得出新闻等同于宣传，或者用事实说话是新闻写作的规律之类的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