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衙。
因为既白在,沈榆舟没受什么牢狱之苦,不过身为疑犯,还是被套上了桎(扣手)梏(扣脚)。
伏案司众人皆在一旁看着,以防祝知府判断不公正。
堂下还跪着一位女子,便是敛秋。
如敛秋所言,当日沈榆舟让她把丁碧莲带去绝味楼顶层三号雅间谈话,是为了调查将军府命案一事。敛秋不便打扰,看着丁碧莲上了楼,她就回将军府做事。期间,绝味楼老板也可作证。
一个多时辰过后,见丁碧莲还没回府,敛秋又去了一趟绝味楼,直接上了顶层三号雅间,到门口就听见丁碧莲在房内说“是你……在酒里下了毒”;敛秋觉得奇怪,就从门缝里偷看——丁碧莲面对着房门,已经七窍流血咽了气。而房内另外一个人背对着敛秋,他与沈榆舟的装扮、身段极为相似,手里也有朝廷配备的官刀,上面刻着“伏案司”三个字。
敛秋吓得不轻,跌跌撞撞跑下楼。谁知那“沈榆舟”也追了出来,敛秋害怕被发现,于是躲在了楼梯后面。
没藏多久,外面人声沸腾,就发现丁碧莲已经被人推下绝味楼,当场摔死。
而沈榆舟此时正面对着敛秋,真真切切地站在尸体的面前!
敛秋害怕被她发现,悄悄离开绝味楼,走到后巷,见沈榆舟追了上来,惊慌失措地躲进泔水桶里,才逃过一劫。
沈榆舟无言以对,只是问了敛秋一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吗?”
本以为敛秋会稍有自责,没想到,她居然怒气冲冲地跑过来给了沈榆舟一记响亮的耳光,并且大声骂了一句:“贱人!”
“竟敢冒犯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冯平可忍不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推开了敛秋,“来人,把她捆起来。”
捆她的是伏案司的东篱和南山。
既白虽然心痛,但不忘向冯平投去责备的目光,批评他太过冲动。
赵岚则是一副看戏的表情,他巴不得伏案司早点解散,再也不用跟这群大老粗待在一起。
沈榆舟被这巴掌打懵了,冯平没理会既白的目光,上前连连安慰:“老大,你没事吧?”
当时场上幸有既白,不急不缓地问敛秋:“你说看见丁碧莲七窍流血,是在哪一间房?”
沈榆舟听见既白的声音,才渐渐冷静下来。
敛秋不服被人绑起来,凌厉道:“当然是顶层三号雅间,这个贱人也在场。”
“据我所知,沈大人确实与丁小姐约定了顶层三号雅间,但案发当日,沈大人足足白等了一个多时辰,根本没有见过丁小姐。”既白温柔地看向沈榆舟,示意她一切放心,“而你,仅凭一个背影,就断定杀人凶手就是沈大人?未免过于武断。祝大人,在下只是提出一些疑问,该如何判断,还是您来做主。”
最后一句话,透着赤裸裸的威胁,明眼人一听便知。
祝知府还没反应过来,既白又开口了:“此外,鹿鸣二位捕役找来了绝味楼的王小二,他可以为沈大人作证,案发当日,沈大人确实是一个人在绝味楼三号雅间呆了一个多时辰。”
鹿鸣二人把那日的臭乞丐带了上来。不过,此时,他已是一副整整齐齐的样子了。
在绝味楼,楼层越高,待遇越高,价钱也越高。顶层六间厢房若有客人,每一间都会派一个“小二”站在门口专门侍奉。
不巧,这个王小二,正是当日服侍沈榆舟的那位。
据小二所说,当日他一直侯在门口,沈榆舟来了之后,无人进出。一个多时辰之后,沈榆舟要离开,二人还打了个照面。随后,才有人跳楼。
“你胡说!”敛秋叫嚣着,“你根本就是被这个贱人收买了!分明是她毒杀表小姐在先,抛尸在后!贱人,你不得好死!”
沈榆舟错愕,这还是她从小认识的敛秋吗?
冯平气急:“谁允许你侮辱沈大人?来人,掌嘴!”
鹿鸣一行人也觉得她过分,贱人贱人的骂,对男人来说,的确太侮辱人!
既白又向冯平投去了警告的目光,冯平气不过,但也只好遵从师父的意思。
“王小二,公堂之上,要实话实说!”这位祝大人明显站在敛秋一边说话。
“祝大人,在下还想提醒一点。绝味楼共有六层,从顶楼下来,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当尸体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沈大人已经站在绝味楼门口了。那日我与多位大人正赴往绝味楼,都可为沈大人作证。”既白看向祝大人,对方瞬间慌了神,“那祝大人觉得,此事若真是沈大人所为,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这……”祝知府顿时哑口无言。
既白一直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祝知府觉着他的眼神十分瘆人,提了袖子小心翼翼地擦着额上的汗珠。
他可不敢得罪“多位大人”,更不敢得罪既白。
敛秋见他犹疑不决,急忙喊道:“就算不是她亲手推下楼的,毒药绝对是她下的,是我亲眼看见的!”
冯平怒火中烧,老大查个人而已,惹来这么大的麻烦。这个女人到底跟老大有什么天大的仇恨,非要将她置于死地吗?
他再也忍不了了,完全顾不得既白教给他的气度:“你聋子吗?太傅刚刚说了,就一个背影,你凭什么断定沈大人是杀人凶手?”
“表小姐说了……”
敛秋想反驳,冯平却没给她机会,步步紧逼,怒吼道:“说了什么?说了杀人凶手的名字吗?说了沈周两个字吗?”
终于轮到敛秋哑口无言了,她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沈榆舟,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既白不满地看了冯平一眼,同时不忘再次逼向祝知州。
祝知府犹豫道:“可,沈大人确有嫌疑……本官也不好私自放人……”
既白冷笑,转而去询问敛秋:“你说你亲眼看见丁小姐七窍流血,是刚上楼便看见她被人毒害吗?”
此时此刻敛秋几近疯狂,一心想让沈榆舟坐牢,想都不想,立即回答:“是!”
既白又是不急不缓,道:“据在下所知,在绝味楼顶层,楼梯正对着的厢房是六号雅间,并非三号;若要去三号,还需绕行,绝不可能是刚上楼便立即看见。所以,请祝大人明断。”
祝知府无奈,只好作罢:“既然你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本管宣判,沈周大人无罪,当堂释放。”
可既白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沉声问道:“祝大人,这位婢女该如何处置?”
“这……”
“祝大人别忘了,绝味楼的案子,朝廷很快就会交给伏案司。”
祝知府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恭敬地回道:“那,就交由沈大人处置吧。”
明湛正给沈榆舟打卡桎梏,敛秋一面被东篱南山带下去,一面叫嚣着:“贱人,你不得好死!”
沈榆舟已经恢复理智,向既白投去感谢的一瞥,当即吩咐道:“看住她,别再惹出半点事情。”
“贱人,你以为我会自尽吗?我是不会比你先死的!”敛秋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挤出来,“我要看着你为千夫所指,被万人唾骂!”
敛秋的神情绝不是演出来的,沈榆舟鼻尖略酸,从来没想过会有今日。
此时,陆机来了,在沈榆舟身边耳语:“老大,李将军来了,他指名要见你。”
敛秋忽然平静了一些:“将军?贱人,我不准你去!”
沈榆舟只是淡淡道:“看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