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行驶在静谧的夜色中,车轮在地上碾过的声音与更夫敲梆的声音共鸣,奏起一曲孤寂的乐章。
一位穿着月白色丝质长袍的男子半躺在马车中,身下铺着上好狐狸毛皮制成的毯子,男子身前有一方矮桌,桌子上横放着几封密信。
素净纤长的手拿起其中一个封着火漆的信奉拆开,将信纸放到火上烤了烤,又用手边的茶水将纸浸湿,密密麻麻的字迹才显现出来。男子深邃如星的眼睛眯了眯,盯着这一行小字看了半晌,这时,车帘被微风吹起,有月光俏皮地渗进马车内,在男子莹润如玉的脸上反射出月华的光辉。他将密信握在手里,低眉沉思,高挺如刀锋的鼻子铸就了他精致如画的侧颜,轻轻抿着的嘴唇,微微蹙起的眉头昭示着男子并没有因为密谋成功而开心,车内的气压逐渐降低,角落里那个黑影越发僵硬,顷刻间,只听见马车内微微的呼吸声。
半晌,薄唇轻启,“继续看着那两人,有什么动静时刻向我汇报。”
男子声音清冷,如冰晶撞在玉树上,霎那间响起的清脆琳琅。
“是,属下这就告退。”一直安静的黑影发出低沉而肃穆的声音。
“对了,我让你们找的人找到了吗?”男子姿态闲适,慵懒地倚靠在马车上,墨色长发束在脑后,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沿,一下一下的跟黑影越发快速的心跳声应和。
“属下。。。”黑影愈发紧张,额头上冒了细汗,以前在少主身边的那位剔大人这几日不在,自己才来顶了班,以前就听闻少主心狠手辣,难道自己今日便要命丧黄泉?
他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甚至主动将腰上的剑解下,递到男子面前。
“属下没有找到,甘愿受少主责罚。”
“呵呵。”男子将剑推回,“不必着急,那样的女子,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啊?”黑影似乎有些诧异,疑惑地抬起头,视线落在男子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楞。随后在心里暗骂自己没用,少主这张脸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怎的每回都要惊叹一番。
男子轻笑,看着下首这个有些笨的新来的暗卫。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司?”
“属下九寒,来自楼内第三司。”黑影端直了身子,正色道。
金玉楼内一共有三个司,一司主外,负责一切金钱用度,二司负责培养军官,随后插入各个军队当中,而三司则负责平常的情报收集和暗杀工作。
“哦?”男子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黑影,”你跟剔羽什么关系?“
”属下是剔大人在战场上捡到的。“
男子点了点头,想起自己那个木头一样犟的要死的随从,“这倒是像剔羽会做出来的事情。”
半晌,男子一直没开口。黑影低下头,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
面上强装镇定,心里却是抓心挠肝的难受,恨不得现在就出了这快要把他闷死的马车。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吐槽,”这是什么破苦差事,自家义父欺我!说什么少主是温润至极的人,在他身边做事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他现在只感觉自己再多呆一刻,都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想起自己花了好几天功夫,连那要找的人住哪都不知道,一股浓浓的挫败感袭来。
初来乍到的小侍卫心思简单,忍不住抱怨道:”少主,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这几天京都里世家的墙都被我翻了个遍,这窗户也蹲了,熏香也闻了,也没发现哪家姑娘会医术啊。“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言,对于主子吩咐的任务没完成不说,竟然开始抱怨起主子来,自己真是嫌弃命太长了。“义父啊,你赶紧来为我收尸吧。”
听完小侍卫的话,男子并没有生气,表情淡淡的,掀开车帘,望着窗外,眼神深邃如漩涡,仿佛随时能将人吸进去。
“继续找吧,不会错的。”
小侍卫“哦”的一声,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少主再说话,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眼睛随即瞪的老大,要不是及时的捂住了嘴巴,差点惊呼出声。
男子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但往日那深不见底的眉眼,此时竟变得异常柔和,眼角似有淡淡情意泄出。
这次小侍卫反应很快,知道自己似乎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赶紧爬出了马车。
马车继续行驶在空旷的路上,这时,迎面行驶过来另一辆马车,马车呈暗红色,上面挂着宋侍郎府的标记。
华裳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突然,马车停住,她刚想出声询问,就听前面宋星移说道:“属下参见六殿下。”
原来是六皇子,她赶忙起身,想下车行礼,没想到宋星移回到了马车上,还没等她走出来,马车已经驶离,两辆马车就这样擦肩而过。
华裳有些摸不清头脑,这皇子和大臣遇见,难道不应该上演一出君臣一心的大戏吗?皇子必定装作体恤下属,而臣子也必须表现出忠于皇室的狗血剧情并没有展开,这让华裳很是费解。
随后听见前面宋星移淡淡地说道:“六皇子一向不与大臣们来往,平日里也只是在宫里喝喝茶,弹弹琴,大人们早就习惯了,少了虚伪奉承那一套,也乐在其中。”
宋星移十分自然地跟华裳讨论着皇子,这本来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但唯独对这位六皇子不同,华裳思索着,这位六皇子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分明是极其傲慢无礼,但对于这些大臣们来说,却并没有怨言,甚至还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他的这些举动落在皇帝眼中,更是为自己洗脱了联络朝中大臣的嫌疑,华裳不得不佩服,这位做皇子可真是成功。
马车到了柳府,华裳下了马车,想将披风解下来还给宋星移。没想到被他挡了回来。
“这件披风是我早年打猎得来,今日穿在姑娘身上,也是它的福分,姑娘莫要客气。”
一件披风而已,若是华裳再三推脱,反而显得她有些小家子气。
她微微行了礼,“那便谢谢了。“
“姑娘早些休息。”
宋星移一直站在马车边,目送着那个雪白的身影离开,消失在厚重的红色大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