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朱棣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说道:“朕按先皇旨意保得大明江山不被奸佞所害,这一路走来也着实不易!有功的要赏,有罪的自然要罚!各位爱卿有何心愿需要朕为你们达成啊?”
朱权贵为宁王,又靖难有功,站在武将之列的最前排,既然皇上让大家讨封赏,他自然不能错过良机,拱手出列道:“皇上圣名,臣弟想讨苏州府镇守,求皇上允准!”
朱棣道:“十七弟啊,苏州府可是我京畿重地啊,大军留守,就不劳十七弟大驾了!以十七弟的才干放在这里岂不浪费?”
朱权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碰了一鼻子灰呢?又考虑了一下,道:“皇上,臣弟哪有才干,只想做个闲散之人安度余生罢了!既然苏州府不用臣弟守,那钱塘县封给臣弟也好啊!”
朱棣道:“钱塘县可是先皇亲定之地,必属帝都管辖,朕可不能违背先皇旨意啊!”
朱权心中暗骂:“朱棣你个白眼狼,当年拉我造反的时候说平分天下,现在你得手了连半个字也不提,老子就想找个好地方养老,你小子还推三阻四,真不是个东西!”
朱棣看朱权沉默不语,就笑道:“十七弟劳苦功高,朕自然要给你封个好地方,南昌人杰地灵、物产富饶,朕就把南昌封给你作属地可好啊?”
朱权看了看朱棣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当迎上他利剑一样的目光时忽觉后脊背一阵阵发凉,不觉拱起手来道:“臣弟不敢居功,皇上体恤臣弟,臣弟感激涕零,叩谢隆恩!”
朱棣看朱权屈服,收敛目光哈哈大笑道:“十七弟快快平身!今晚咱们兄弟开怀畅饮,朕为你践行!”
朱棣心道:“你识相就最好,你不识相朕也自有让你识相的办法!”
最难摆平的事情摆平了,接下来就是按功行赏,各位文臣武将都按功劳进行封赏,加官进爵、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杨荣更是让朱棣青眼有加,平步青云!
眼下难办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朱棣向郑和使了个眼神,郑和拖着长腔大声喝道:“宣方孝孺上殿!”
方孝孺并未身官服,一身青灰色的长袍,花白的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枯瘦的面容有些憔悴,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周围空无一人,目视前方却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朱棣!步履从容的迈步向前,傲然站立!面圣而不跪拜,朱棣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大臣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对于这个倔强的老人,有的是惋惜他一代孺学泰斗前路坎坷,有的是鄙视他故作清高食古不化!
朱棣与方孝孺二人一上一下无声的对峙着!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打破这沉寂。
朱棣在心中自我安慰道:“朕为圣世名君,胸怀天下,像这个老顽固朕也要用帝王的贤明打动他!”便客气道:“早闻方爱卿德高望众、学识渊博,为我朝大儒之首!朕心感敬佩,自今日起免方爱卿君臣跪拜之礼!”
然而,对于朱棣的主动示好,方孝孺却平静的看着朱棣道:“敢问燕王殿凭何旨意即位?”
朱棣的脸被方孝孺盯的有些灼热,沉声道:“朕奉先祖之遗命,铲除奸佞,重振朝纲!”
方孝孺上前一步道:“遗旨何在?”
朱棣道:“朕乃太祖嫡子,天命所归,民心所向!”
方孝孺轻蔑的哼了一声道:“无召即位,即是谋朝篡位、乱臣贼子!”
朱棣啪一声拍在龙案上,众臣皆是一颤,他咬牙低声道:“朕顾惜你的学识,一再忍让,你却不知感恩,出言不逊、欺君犯上!难道你就不怕朕诛了你的九族!”
方孝孺立刻回击道:“你诛我十族又如何?”
朱棣咬牙道:“好!你这么有骨气,朕成全你,来人啊!传朕旨意:方孝孺欺君犯上,罪不可恕,诛十族!”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方孝孺仰天大笑,被侍卫驾了出去!
朱棣嚯的起身向后堂走去,郑和立刻长喝一声:“退朝!”
众人山呼万岁这时,高高的龙椅之上已空空如也!
接下来的几天里,在建文朝时期萧条无比的法场变成了京城的闹市,每天都有一批又一批的人运送到法场,在正午时分,在人生一缕阳光的照射下身首异处!鲜血将土地喷洒的点点腥红,法场周围的小商贩们生意兴隆,看客们边磕着瓜子边聊着左边要被砍的是哪个大户人家公子,右边要被砍的是哪上达官贵人家的小姐,这若是平时,莫说让他们品头论足,就算是见一面怕也是难如登天!可这些天里,这些平民百姓忽然有了翻身作主的感觉。
王屠夫揪着自己比猪还肥的儿子道:“看见没,读书有啥用?还不如卖猪肉,咱想剁哪个就哪个!”
儿子争辩道:“剁来剁去还是猪啊!”
众人被这父子逗的哈哈大笑!
人群中也有红着眼睛默不作声的人,握紧拳头、咬紧牙关,血红双眼死死的盯着身穿红袍的监斩官!在行刑完毕、闲人散尽后,悄悄的跟在运送尸体官兵后面,看着他们将尸体随意丢弃在乱葬岗扬长而去。那人拿起早已备好的铲子,在乱葬岗旁找了一处空地,一铲子一铲子深深的扎在土地里,每一下都恨不能戳在那些狗官的头上!不多时,地上挖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男子拿出准备好的蒲席,一个一个将这些尸体卷好,整齐的放入坑内,一铲一铲的黄土将尸体逐渐掩埋,认真的将新土拍实,又一座新坟!抬眼看着他这些天亲手建的这一排没有墓碑的新坟,点燃了三支香,烟雾袅袅却被晚风吹的零乱四散,在夕阳余晖中格外凄凉!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年轻人,太阳快下山了,你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了!”
男子回头一看,没有人?
又回头看看坟。心道:“难道是鬼和我说话?”
苍老的声音呵呵笑道:“怎么会有鬼!我是人!”
男子抬头看向四周,树上、路上都空无一人。
苍老的声音道:“你再不走,天黑下来就会有野狗,这些畜生吃惯了死人肉,嗜血暴虐,而且善于群攻,你一个人可不好对付!”
男子拱手道:“既然前辈有心提点晚辈何不现身一见!”
苍老的声音道:“我就在你前面的树林木屋中,老人家腿脚不便,还是你来吧!”
“木屋?”
太阳收起最后一抹光亮,天彻底黑了下来。
男子看向身后坟墓边上有些缓缓移动的泛着荧光黄绿色的圆点伴随一两声似狼似犬的吠叫声,果然是野狗要来觅食了!男子也不犹豫身形一提,向前面的树林飞去!
进入树林中即可看到一处光亮,似是家宅中的烛火,走近大约可看清是一处小院,院门虚掩,其中有两间质朴的木屋,颇像猎户的住处。来到屋门前,轻敲敲了三下房门,男子客气道:“前辈,晚辈萧峰求见!”
苍老声音道:“进来吧!”
萧峰推门进入,房间内好似寺庙禅房一般,有一蒙面人席地盘腿坐在蒲团上,他面前方了一张围棋盘,上面零落摆着一些棋子,蒙面人抬手示意道:“坐吧!帮帮我这老人家看看这残局可有破解之法?”
萧峰在老人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认真的看着桌上的棋局。他幼时好动贪玩,父亲为了让他静下心来,专为他请了围棋老师授他棋艺,他天生聪敏,学了半年多就把师傅逼的无路可走,围棋老师自认学艺不精,辞职而去。父亲又花重金托了关系,请来围棋大师调教于他,说来也怪,萧峰平时静坐一刻钟都难,下棋却能安静如入定一般,全神心的在棋局之中行军布阵、指挥若定!以至于后来围棋大师赞叹道:“天生帅才!吾此生有此一徒足矣!”从此归隐,不再收徒!师傅临走将一生收集的残局棋谱送于他,他看的如痴如醉一一破解,却未见过今日这样的残局!
木屋中二人对座,潜心棋局,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三天三夜,二人不眠不休,直至第三天夜里,萧峰盯着棋局在心中梳理思路,看到三颗黑子拐角的位置时突然灵光一现,拍了一下腿笑道:“我想到了!突破口就在这里!”执起一颗黑子果断的下在棋盘上!片刻,老人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后生可畏啊!”
萧峰却仿佛没了魂一下向后躺倒,呼呼大睡,他可真是累透了!
昏睡了不知多久,再醒来天光大亮!萧峰坐起身来,看看对面,那位蒙面老人不知去向。
肚子饿的咕咕直叫,起身向外走去,桌上有两碟点心和茶水,萧峰也不客气,拿起点心闻了闻,然后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坐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茶水还是温的,那蒙面老人应该没有走远!
这个蒙面老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两盘点心吃完的时候,院子里响起沙哑的笑声让萧峰有点不祥的预感,正在纳闷,一个人影以惊人的速度出现到萧峰面前,他都没来及躲闪就被老人点了穴位,瘫软的倒在椅子上!
老人依旧蒙着面,沙哑的声音笑问道:“你小子胆子挺大嘛!东西有没有毒都敢吃?”
萧峰回道:“我睡着的时候你都没有杀我,为什么要浪费点心和毒药?”
老人点头道:“这么聪明就不要浪费!”
萧峰问:“干吗?你要活吃人脑不成?”
老人又哈哈大笑道:“我这老人家可没这么好的胃口!”
老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的在萧峰面前晃了晃,小声道:“我不会要你的命的,我只想拿你身上一件宝贝!”
萧峰惊恐道:“你要什么你直说!”
老人用刀把顶了顶萧峰的下身,笑道:“我就要你这个宝贝!”
萧峰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要用力夹紧双腿却全身没有任何地方是听大脑指挥的,他依然无力的瘫在椅子上,大声道:“你个死太监,你自己残废还想废了我,还干脆杀了我!不然等我解开穴道我就杀了你祖宗十八代!”
老人哈哈大笑道:“不拿掉你的宝贝,怎么送你入宫啊!”
萧峰已经彻底愤怒,对着蒙面老人破口大骂:“你才入宫当太监,你全家都是死太太监!”
老人道:“你不想入宫当太监也行!那就入宫当个侍卫吧!”
萧峰继续骂:“老子为什么给那个狗皇帝当侍卫?老子宁死也不去侍候他个王八蛋!”
老人亮亮匕首,叹息道:“火气这么大,还是先帮你净身吧!”说着就去解萧峰的腰带,萧峰赶忙道:“你别乱来啊!啊!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老人笑道:“说句老套的话吧!你喊吧!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萧峰闭气想打通穴位发现完全行不通,就想干脆咬舌自尽,发现穴位受限,根本咬不下去,真是崩溃啊!
老人冷笑一声说:“可能就点疼啊!”
萧峰赶忙服软道:“好!好!好!我去当侍卫这总行了吧?”
老人收起匕首道:“侍卫虽然没有太监入宫方便,也算凑合吧!谁让我爱惜人才呢!”
萧峰心中:“我呸!老东西,一会儿老子就弄死你!”
老人右手两指隔空点了几下,萧峰的身体就重新归自己掌管了,他双手一拍扶手,“噌”的一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右手对着老人胸口就是一拳,老人不动声色身体就向后划去,萧峰打了个空。一击不中,萧峰调转身形,一个旋转就要向屋外掠去,心道:“打不过,我跑还不行嘛!”老人淡定伸出右手两根手指,隔空点了几下,“扑通”一声,萧峰像被枪打中一样跌落在地!
老人淡淡问道:“出尔反尔是小人所为,你是个小人吗?”
萧峰嘿嘿一笑道:“我这就是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让你瞧瞧!”
老人道:“再耍花样,我就把你净了身当太监!”
萧峰懒洋洋的答道:“知道了!你先帮我解开穴道,地板很硬啊!”
老人一抬手,萧峰的身体又回归自己了,缓缓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土,问道:“你让我进宫是要我为你做什么?”
老人道:“你进宫好好当差,等有任务的时候我自然会通知你!记住,不要耍花样!你刚才吃的东西里面有一味慢性毒药,每月十五会有人给你解药!”
萧峰道:“哎,你还真给我下毒啊!我若一心求死,不吃你的解药就成了!”
老人呵呵一声冷笑道:“偏偏这种毒药就叫死不了!只会让你每夜三更至四更时分五脏六腑如万蚁嗜咬一般,不过,每天也就两个时辰,你抗过去也就没事了!”
萧峰骂道:“你个老王八蛋哈,这么损的毒药你也下得了手!不过,你为什么看上我了?”
老人道:“我每天看你掩埋这些被诛杀的朝廷钦犯,他们本是不同身世的人,都是你故交吗?”
萧峰道:“素不相识!”
老人道:“既是素不相识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萧峰沉默不语。他敬爱的大哥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执念的想着万一大哥身有不测的话,也能有素不相识的人也能像自己一样让他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