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某处角落。
张三咽了一口口水,用手肘捣了捣李四,道:
“老爷嘱咐我们说,下药之后第二天,让我们叫她把人带回去,是这样没错吧?”
李四支支吾吾道:
“是这样没错!你说是不是我们理解错了,我原以为是直接把他麻翻,然后带回天地会,再想办法让他入天地会,从此脱身不得,但……现在情形好像不太对。”
张三小声道:
“话说,你知道小姐向老爷要的究竟是什么药吗?他们现在都睡到一起了。”
李四贼头贼脑地四下望望,才小声答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原先我以为就是麻药罢了,现在看来……事情大不简单。应该是**药,没看出来小姐居然是这种人。”
张三以手示意他噤声,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转而道:
“这大清早的,我昨晚受了些寒,嗓子沙哑,你去和小姐说吧。”
李四不吃这一套,道:
“昨日赶路,我的脚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几口。如今只要走路,就火辣辣的疼,还是大哥去说罢。”
两人各自往背后啐了一口,还是李四悻悻道: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还是老规矩吧。”
张三也没奈何,只得道:
“那就老规矩。”
“石头剪刀布!”
李四垂头丧气地收了手,得,这回又是他的事。
这厮探头探脑,远远打量一下主卧房门,还没开。又缩了回去,在庭院里呵手跺脚,大清早,怪冷的。
日上三竿。
李四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两位小祖宗出来,心里不知脑补了多少情节。
宋清楚见有人等在门外,也有些奇怪,问道:
“李四,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李四恭恭敬敬道:
“老爷来信,让您带着陈大侠速速回去。”
说着,居然真的有信呈上。
宋清楚看完信后,沉吟道:
“我知道了,吃了早饭就出发。”
她都已经退隐了,还被人找上门来。此处当然不宜再待,先回去她爹那里看看情况也好。
陈梦虚皱着眉头,如今还是感觉糊里糊涂的。
今早脑子更清醒了些,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近日”的事,只觉断断续续,难以理出头绪。
不过陈梦虚不愧是个成道种子,寻思着既然自己的记忆颠倒迷离、虚实难辨,那干脆先不去理会它。只是一意澄神返虚,定观内照,先明澈意识结构。
按形象的比喻,在陈梦虚意识里占据最大份量的是他的圣道。里面包含了他一生中对世界的所有认知成果、对世界规律的把握,也有自身修行的根据、方法,修行的终极目标都在其中,牢固而无可动摇,一如之前。
另一部分是——陈梦虚的情感结构,总体来说份量不大,与圣道相比,如萤火之于皓月。
这份情感乃是在“颠倒迷离梦见欢”的作用下产生,指向宋清楚、李如诗、李如画三个人。虽然异于常人,显得怪诞,却是真实不虚的。
陈梦虚仔细梳理自身心意,最后得出结论:
以修炼为要,有空再谈谈恋爱;至于那些矛盾重重、真假难辨的记忆,还是谨慎对待为妙。还有宋清楚的话也不能全信,毕竟她脑子也不好使。
此时听闻宋清楚要带他回天地会,陈梦虚并不反对。反正在那里修炼也是一样,至于为人类拼搏的事,他是不干的,要是见机不对——走为上策罢了。和天帝放对,陈梦虚是万万不敢的。
午时,山间小路。
才出发不久,天气又由晴转阴,渐渐又有雨滴洒下。
宋清楚又打起了她那柄漂亮的不像话的雨伞,陈梦虚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宋清楚暖暖一笑,在她记忆里,这样的画面已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两人一伞,共观山河大地,那管伞外是风是雨。
听着风雨飒飒,又见水汽腾腾,水摇绿叶,雨惊飞鸟。如此诗情画意,又有他在,世间还有比这更美满的时光么?
陈梦虚此刻也觉心中充满了一种甜蜜蜜的味道,充实而余韵悠长。直想要这刻永永远远的延续下去,直到时光的尽头。
两人相视而笑,默然无言,都在体味这难得的温馨。绵绵情意,都在眼中流转。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再长的雨都会停,再长的路也会走完。
何况陈梦虚二人走的路并不长。雨还在下,人已到了终点。
枫叶镇。
诸人自然不可能走到天地会,早有人备好了马车,只等宋清楚等人来到。甚至连陈梦虚那匹红马,也有人牵着。它见到成龙飞,欢快地打了一个响鼻。
陈梦虚哑然失笑,也不管它,径自与宋清楚进了马车。
他们要是愿意,自然可以一路撑伞,走着回去。可这又有何意义?
凡事过犹不及,雨中漫步几刻是浪漫,几个时辰就是找罪受了,也没了什么意境。
陈梦虚心中暗自叹息一声,他方才希望那刻的时光能永恒地延续下去。现在仔细想来,也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丰富的知识告诉他,刚刚心中那种甜蜜蜜的滋味需要体内各种化学物质的作用,更需要特定的记忆、特定的情景。
延长片刻尚且不能,那会让记忆变得老旧,会让新鲜感逐渐褪去,体内各种化学物质也不可能一直保持那样的水平。过去的再不可能重来,哪有永恒的爱情啊?
这是人类固有的特点,一切的一切,从生理到心理,都被不知多少万年进化过程所选择的机制束缚。打破了这一切,就不再是人了。
陈梦虚不想做人,他要成圣。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青龙会人人如龙的宗旨,是希望人人如神龙一般自强不息、变化无方。
而陈梦虚猜测,天帝的胸襟或许不止如此。他想要打造的,可能是一个人人为圣的世界。
如今纪元新立,劫运苍茫。许多东西虽然尚未完全显现出来,但也有端倪可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