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原不是这些孩子们的正头母亲，自沈绰嫡亲祖母，也就是沈尚书的嫡妻病故之后，就把这个远房表妹娶过来做了继室。
这个表妹自小在云州长大，本身没念过什么书，也不是在都城教养的，自比不得长安的这些贵女。她又高嫁了尚书，一面因为融不进圈子，不通礼仪而看不惯那些扭捏的名门淑女，一面又因嫁入了高门看不起在云州的旧人。
更奇怪的是，她嫁进来之后一直无所出，年近四十才得一女，沈郎君又比她长了十来岁，也去的早，长此以往，心里自然而然就失衡了。
所以每次看到苏聿，就想起自己那些快要忘记的，被人嘲笑的，排挤的时光，记起那段最不堪最难以回首的日子，也就自然而然生出了许多不快。
一个被奚落久了的人.当她有一天熬出了头，很可能用曾经被伤害过的方式去伤害别人的。
沈老夫人此时用手抚着额头道：“我看青瑶那个丫头就不错，不然许给绰儿吧。”
白青瑶是沈老夫人娘家的人，自沈老夫人到长安以后，就把娘家人也接过来置了一些产业。小时候白青瑶和沈绰倒是经常在一块玩耍。
起初老夫人一心想给自己这个孙子找个名门闺秀，那时候并没有考虑过白青瑶。但随着沈绰成婚到现在，她是越看孙媳妇越不满意。白青瑶走动的也比较勤，常常来自己身边侍奉，这些日子，身体感觉不如从前了，就越发萌生出这个念头。
要是青瑶丫头进了门，凭她恭顺乖巧，聪慧灵敏，肯定能更好的侍奉自己。沈家虽然出了皇后，侍郎，将军，但是都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白家毕竟是自己娘家人，必要的时候还是得拉一把。
沈佐并没有立即反对，而是缓了缓道：“母亲，青瑶丫头是不错。但毕竟聿娘现在还是咱家的人，如果这时候就着急赶她走，旁人会说咱们沈家背信弃义，再者，绰儿不是还心热着嘛，逼的太急了跟咱们离了心就不好了。我看这件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虽面色不太好看，但也没理由发作出来，毕竟，道理听起来确实还是这个道理嘛。
那张皱纹遍布的脸，扑了厚厚的白粉，又因为不大高兴，此刻描的黑黑的眉头皱起来，看起来十分滑稽。
沈佐看了看一旁的妻子道：“母亲今日说了这么多话，肯定也累了，那没有旁的事，我和东玉就先告退了。”
沈老夫人摆摆手，也不再说话了。
出来之后，东玉才开口说道：“官人，你应当不会真的听母亲的吧？”
沈佐摇摇头：“怎么会呢，那不过是搪塞母亲的话，我们的大事都还没办完，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怎么能半途而废？”
东玉面有不忍道：“说起来，聿娘这个孩子也是真可怜。唉，这是造的什么孽哟，总有一天，我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宁的。”
沈佐难得的握起了妻子的手：“所以，才不能让母亲知道嘛。为了陛下，为了社稷，不得不如此而已。”
他的眸光温和而又坚决：“你放心，就算是以后下地狱，我也陪着你。”
东玉看见夫君坚决的表情，那些不忍的心思一时也压了下去，握紧了两人的手。
待他们走后，沈老夫人一生气，便把手边的青瓷杯子砸了下去。
“哎呦，老夫人，你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大岁数动不得气啊！”常伺候的王嬷嬷赶紧捡起了碎片。
“什么动得不动得，我看他们才是真正的动不得！你看看，这就是我养大的，真是一点儿都不懂事！”
“我的老夫人嘞，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们孝顺您就行了。”
沈老夫人语气变冷：“要不是我没有自己生的，至于让他们在沈家作威作福么。”
王嬷嬷赶紧给她顺气道：“都是自己身边长大的，您就是他们正经的母亲。再说，就算是自己亲生孩子，又有几个能一直听话呢。”
沈老夫人道：“孩子们翅膀都硬了，不要我这个老母鸡了。也罢。平燕，你去把青瑶丫头叫过来，我要同她说说话。我就不信，他们不答应，我自己想办法。”
……
……
这天，苏聿刚起床，在屋子里慢慢的来回走着，活动了几日，也觉得身子爽快了一些。
绿盈从外面开门进来道：“娘子，白娘子来了。”
“请她进来吧。”
没多久，一个身着桃粉色襦裙，外罩一个藕荷色褙子的女子款款进来。
女子明艳若桃花，唇角还有一颗小小的痣，更衬得她的面容活泼无比。
白青瑶，一个她无法忘记的人。
就是这个人，前世一直看重的好姐姐，与她一同刺绣玩笑的人，却在她背后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插着刀。
“白姐姐，你来了。”苏聿笑着招呼。
白青瑶很亲切的挽着她的胳臂道：“你可把我急坏了，好妹妹啊，你可千万不能再伤心了。”
“嗯，我知道的。多谢白姐姐关心。”
“妹妹，你得赶快好起来，苏家的新茶庄修的可气派了，你好了之后去看看，一定会欢喜的。”
苏聿听着白青瑶貌似宽慰的话，心里不由得冷笑。
难怪说自己上辈子把苏氏搭进去了，这话前一世时听起来特别难过，引得好不容易接受现实的自己又想起那些残忍的现实。所有从前的东西、人都不在了，心里咯噔一下更堵了。可又听不出来哪里不对，还以为是白青瑶安慰自己，也不好表现出来不快，只好强颜欢笑。
苏聿淡淡道：“好了再说吧。”
见苏聿没什么反应，白青瑶又道：“今日我去见姨祖母了，她送了我这个。你瞧。”
边说着边从荷包里取出一个成色极好的玉扣来。
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前一世她就是拿了这个玉扣引得自己羡慕不已，想像她一般讨得沈老夫人喜欢，
孰不知，有些人就是和你不对味，你对她再真诚热枕，她也不会记得你什么好。反而一点错处都要揪出来说半天。
白青瑶大方说道：“好妹妹，我玉扣多，这个就送给你，听说是从庙里开光过的，保你平安的。”
苏聿看着那纤纤素手递过来的玉扣，不由得笑了。
就是这个害了她丢尽脸面的平安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