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针叶随风而至,起先慢慢悠悠,待飘到树林的边缘,突然排列成菱形急速奔来。齐予安感知到那簇针叶之中,竟然挟裹着锋利的气势,于是一把推倒天落,大喊一声:“小心那针叶!”奋力挥舞银斧,欲将针叶斩落。
眼看针叶即将与银斧相撞,一股凌厉的气息不知自何处骤然飞至,挡在齐予安的银斧之前,将针叶悉数击碎,碎叶纷纷落在齐予安面前不足一尺之外的地面上,如同一摊青色淤泥,散发着一股恶臭。没有想到,这冷杉针叶竟然带着剧毒。
天落被齐予安毫无预兆地推倒在地,眨眼间顿生变故,抬眼便看到齐予安一脸狐疑地看着地上。他起身看着那摊淤泥,连忙将齐予安拉远,低声说道:“小心这摊毒汁,风御毒叶,乃落木族惯用的手段。”
齐予安有些吃惊,问道:“你说的,可是妖族的落木族?”
天落点点头,看了看此刻平静的冷杉林,颇为不安地说道:“落木族擅长隐蔽于茂密的林间,我们速速离开这里,到前面的开阔之处再议。”
齐予安抬头眺望前方,果然看见冷杉林在前方约两余里处被山体截断。官道紧靠着绝壁,那处的河道更为宽阔,再无树木。
二人一面提防着树林深处的动静,一面加快脚步前行。树林间并未再有暗袭,二人迅速地远离了那片冷杉林。
齐予安一边走着,一边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低声问道:“天弃,我曾听祖辈提及,北冥落木族在百年前已近灭族,你如何识得方才即是落木族?”
天落回头看了看那片冷杉林,回答道:“我曾读过《北冥妖海志》。书中提到,落木族曾是妖族最为强大的三族之首,擅以树叶作为武器,以风御叶,趁人毫无防备之机,伤人于突兀之间。妖族强盛时期,他们从北冥迁居南方,居住之地多靠近雨林,林中瘴气遍布,落木族得此便利,修炼瘴毒气息于枝叶,因此所御之叶往往辅以瘴毒。”
“据书中所述,瘴毒邪恶之极,若中此毒无药可医,皮肤沾上微末即会腐烂,最终化为尸水。而后,落木族会收集浸过瘴毒的尸水,再次炼化,使瘴毒更甚。无论是何等武器,若是沾毒,即刻变成魔器,毒性极难去除。适才,你的银斧之上可曾沾上那碎叶?”
齐予安听得心惊肉跳,回想起方才的情形竟然有些后怕,说道:“那针叶尚未近身便已碎落,定是有人暗中将其斩碎。”
天落想了想,问道:“你可识得这暗中相助之人?”
齐予安勉强地点点头,说道:“说来甚为奇怪,刚才那股气息,竟与青风镇客栈暗杀于你的那股箭势相差无几。故而无法确定那人,究竟是敌是友,是否真心相助。”
天落暗自思考片刻,又接着说道:“百余年前,落木族在南方被斩杀殆尽,几乎灭族,些许残余的伤残族人侥幸逃回北冥,隐居于暗影森林,再未从那里出来过。建此战功的,正是你的先祖,战神齐焕濯,断念战斧就此封神。但因战斗惨烈,神斧浸透瘴毒,断念自此再未出世。”
齐予安直至此刻才明白,为何断念斧仅供奉于家中祠堂的禁室之中,而且看管极严,禁止任何人接近那间禁室。他心念神斧已久,特意找来工匠,依着家谱中所绘神斧的模样,打造出一把几近乱真的银斧。原本设想,待自己执此银斧建得一番功业,便能得到父亲应允,得到那把神斧,如今看来......齐予安感到失落万分,重重地叹了口气。
天落心内却在思索,在悬镜崖时曾听先生说过,神域须臾湖中的圣光能洗净万毒。但是,那时的天君为何不以圣光洗净断念神斧呢?一代神器竟在祠堂禁室之中默默地虚度了百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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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风隐将自己匿于寒风之中,悄然尾随齐予安二人来到凉溪河边,眼见冷杉林突起巨风,针叶暗袭,情急之中,化疾风为箭矢,将针叶击碎。接着,她凝息聚气悄悄走近冷杉林,发现林边一棵高大的冷杉之上,躲藏着身穿青褐色短衫长裤的两个人,方才暗袭不成,意欲借了风势再施偷袭。
云风隐右手虚握,一团飓风于手心生成,左手似是握弓,右手仿佛搭箭,呼吸间,那团飓风如同离弦之箭,无声无息地指向那躲藏的二人。眼见飓风将至,那二人忽有觉查,竟然同时翻身避开了。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先回。”他们便向着冷杉林深处急速遁去。
云风隐未有犹豫,依然凝息聚气匿于林间,悄悄地尾随于遁走二人的身后。
大约在林间急速穿行了一盏茶的时间,林中突现一片方圆十丈的空地,那二人在空地边缘停了下来,却见空地中间背身站着一个男子,身材瘦小,身高不足七尺,身穿褐色锦衫,灰绿色头发扎着数根发辫,听见动静转身过来,毫无表情地问道:“解决了么?”声音冷冽淡漠,看他面容却极为稚嫩,仿佛未足十岁的小孩。
而那二人却是极为恭谨,双双跪伏于地,其中一人回答道:“少主,我们本应得手,奈何有人暗中相助,我等担心行迹泄露,坏了大事,故而先行遁走前来回报。”
原来,此褐衫少年正是落木族执司陌青吟的胞弟陌青啸,虽然年仅十岁,但其修为在落木族同龄人当中已是难以望其项背。
陌青啸若有所思地问道:“桫椤、栱桐,你们且起身回话。你二人可看清那暗中相助之人模样?有几人?”
二人依言起身站立。桫椤摇摇头,回答道:“我与栱桐紧急之时,只感知到一道凌厉的气息,并未见其人。”
陌青啸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落木族隐居暗影森林近百年,此次来到南方,誓得天石。行前,青吟姐姐嘱我只须关注天石去向。但如今,执断念神斧之人近在眼前,这灭族之仇岂能轻忘。再则,若能夺得神斧,必定使得我族如虎添翼。”
栱桐见少主意在抢夺断念神斧,便说道:“昨晚,我等随少主在古藤镇见到断念神斧后,少主便决意在冷杉林暗袭夺之。我与桫椤在附近排查了一夜,本以为准备得万分妥当,今日得以一击得手,却不料想,此二人竟有暗中之人出手相助,而且始终未露行迹,可见其修为高深。人族向来心机叵测,故而我担心此乃人族的陷阱。还请少主三思,那断念神斧已浸毒百年,从未现世,今日却为何偏偏会出现在寻找天石的路上?”
见陌青啸沉思不语,一旁的桫椤也开口说道:“少主,我们本意即是去往潜龙峪天涧,不如在此路途期间,且先看看此二人意欲何为,顺势查明那暗中相助之人,若得时机,再一击将他们悉数歼灭,夺得神斧。少主您看可否?”
陌青啸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昨晚我观那二人,一个是无有修行,一个是气息羸弱,不过是两个废物罢了,只因手执神斧便教你们如同临深履薄。我偏要去会一会那隐匿暗中的人,是否真如你们所说的那般高明,还是你们已被一把斧子吓破了胆!”
桫椤与栱桐面面相觑,没料想少主如此气盛要强,竟然执意要杀人夺斧。
陌青啸接着又说道:“若想重兴我落木族,怎能如此瞻前顾后。利我者夺之,挡我者杀之。不过几个人族的蜉蝣,有何可惧?待行至冻梓林,我必借山势杀之。”言罢,便转身离去,留下无可奈何的桫椤与栱桐二人默默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