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陆西区。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因为谢承运的彻底失控,Q-175地下城已经名存实亡,绝大部分系统处于瘫痪状态,安全总局已经撤销了这座地下城的建制,它的编号将存地下城目录中抹去,相关资料也会被永久封存,但是这座地下城并不会被废弃,相反,它会被当做一个后勤补给中心,在编制上归于第十三局所有。
整座城市除了最底层的自动化机械设备还在轰鸣,已经听不到一丝声响。负责善后的第八安全局不久之前就入驻了地下城,在确定谢承运已经被带走之后,开始着手清理尸体,收容失去理智的幸存者,根据安全总局的指示,重建工作将在未来三个月之内完成。
负责本次善后工作的是第八局的一名中将,据说是安全总局朱元帅的得意门生,名叫傅恒,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军人。他进入地下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慕容唐等人,转达了朱元帅的命令,要求慕容唐带着谢承运立即前往S-2地下城,不得耽搁。于是一行人匆忙收拾一下,就登上了飞行器。
站在行政区接待大厅里,傅恒对旁边的人说:“这就是谢承运失控地地点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说道:“把这个大厅拆解下来,给老师送回去,这是他亲自交代的,一定要快!”旁边的第八局人员立即开始行动起来。傅恒忙完老师吩咐的事情,就离开了行政区,开始在地下城闲逛起来,并且拒绝了大量安保人员的陪同,只是让自己的警卫员跟上。
走到商业区,傅恒看着空荡荡的街区,喟然长叹。旁边的警卫员看着他,说:“将军,是于心不忍吗?”傅恒苦笑了一下:“一夜之间这么多人死于非命,活下来的也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即使是我,也有些不忍目睹啊。”
警卫员点点头,说:“这么大规模的平民伤亡,而且实在非战争时期,太耸人听闻了。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也有点不敢置信。”
傅恒面色沉重,看着头顶巨大的人造光源,说:“岂止是你?老师也被吓了一跳,他当时差点亲自飞过去,被我和邵东阳拼命拦住了。邵东阳这个老狐狸,自己手下的人惹出的烂摊子自己不来,反倒让我来擦屁股!”
警卫员有些奇怪,说:“对啊,谢承运是十三局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十三局的人来善后,总局为什么点名让我们局出面处理呢?”
傅恒转过头,皱起眉头看着警卫员,语气严肃的说:“小宁啊,虽然谢少校和你军衔一样,但是不要直呼其名,不礼貌是一方面,其次,谢少校功勋卓著,在战争时期为联合政府和广大民众出生入死,殚精竭虑,一个少校军衔和他的贡献比起来不值一提,以后,要称呼他的军衔和职务,明白了吗?”
警卫员有些尴尬,连忙低头认错,说:“将军教训的是,是我失言了。”
傅恒这才转过头,继续前行,说道:“老师的真正意图,我怎么能明白?老师这么多学生,只有我最愚钝,最没用,指只能在这点小事上为老师分忧。”
警卫员有些无奈,您跟愚钝一点边都沾不上。想到这儿,他的眼神有些炙热,自己身边的可是整个东大陆最年轻的中将,是许多青壮派军官的偶像,曾经亲手挫败了几次敌对势力的阴谋,以至于敌人不得不试图用暗杀手段除掉他。所以,给这样的人当警卫员,他不觉得有什么大材小用,即使自己是一名13级+的战斗人员。
天空中,一架盗火者飞行器在厚重乌云中穿梭,像一只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燕。
机舱中,慕容唐仿佛一尊雕塑般站在休眠舱前,注视着在透明液体中的谢承运,此时的谢承运双眼微微睁开,瞳孔没有任何焦距,像是一个标本。
宋词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位置,虽然这架盗火者已经设置好了自动驾驶和航线校准,驾驶位已经不需要他,他依旧坐在这里,像是一个哨兵。
唐璜站在窗前,苍白的脸色说明他依旧没能拜托谢承运失控带来的影响。他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放在腹部,他竭力忍住强烈的呕吐欲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向外边的云层。
张奇像是死猪一样昏睡在角落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然进化者的缘护,他没有精神错乱,只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唐诗和秦鸦站在慕容唐身后,她们的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唐诗,她的身形有点摇晃,脸上不时闪过一丝恍惚的神色。秦鸦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把唐诗扶到座位上坐好,并且把白泽放到了她怀里。
安顿好唐诗后,秦鸦再次来到了慕容唐身后,看着手上巴掌大小的电子仪器,说:“为什么这个脑电监测仪显示谢长官没有任何脑电波动?不应该啊,他的脑电活动应该很活跃才对。”
慕容唐摇了摇头,说:“不是没有波动,而是波动频率和强度已经高到了仪器监测不到的程度了。”
秦鸦有些紧张,说:“那这么高强度德脑电波动,会不会产生永久性的脑损伤?”
慕容唐思考了一会儿,说:“不清楚,我们至今没有弄清楚他的身体极限在哪,这种程度对别人来说肯定都死了几百次,但是你看他,生命体征正常的让人害怕,所以说,不要以常理去衡量他。”
秦鸦点点头,继续观测谢承运的体征。慕容唐看了看手腕上地通讯器,眉头挑了挑,转过头打量了一圈,走到机舱最后面的位置,打开了通讯器。
通讯器上面显示出一行文字:“评估一下此次失控的的程度。”
“不可控制,不可逆转。”
“目标有没有清醒的可能性?”
“有,但是微乎其微。”
“如果目标一直沉睡下去,能否进行强制唤醒?如果能,后果是什么?”
“能。后果有可能是出现比这次更为严重的失控。”
“有没有暴露梦境植入痕迹?”
“没有。”
“很好,保持联系。”
“元朔是你的人?”
“有问题吗?”
“连我都信不过?”
“嗯。”
看着通讯器屏幕渐渐熄灭,慕容唐目光低垂,机舱的灯光垂直打下来,她的脸上影影绰绰,看不清表情。
东大陆,北区。
这里的荒原比西区的看起来要生动一些,有零星的植物点缀着,不再是无边无际的灰白色,看起来地面环境恢复的相当快。
一座小山包上,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人负手而立,极目远眺,这个男人背影清瘦,身上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乎残存的辐射。他的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语调生硬的声音:“关君,你非要在这里见面吗?”
灰袍男人转过身,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防护服的男人,看身体轮廓应该是一个胖子,身高不超过170公分,再加上一个肉乎乎光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喜庆。
灰袍男人眯起一双丹凤眼,笑着说:“田中先生,委屈你了,但是地下人多眼杂,所以只能放在这里,请不要见怪。”
田中先生挥了挥手,身后一位身穿西装的男人立刻搬上来一把椅子,早已不堪负重的田中立即坐了下去,满足的长叹了一声。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关先生,继续用生硬的汉语说:“还是关君体质好啊,像我这样的人,不仅脆弱,而且寿命短,真是可怜。”
灰袍男人面带微笑,说:“以田中先生的地位,想要接受基因改造简直是易如反掌,如果实在受不了,可以去试试嘛。”
田中摇了摇头,说:“关君也知道我的情况,在日本,由我祖父盯着,在这里,有我的父亲,实在是不敢。”
灰袍男人微微低头,说:“田中浩吉委员家风严谨,有这样的父亲,是福气。”
田中点了点头,说:“好了关君,叙旧就到这里吧,父亲派我过来,是有要紧事的。”
灰袍男人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我明白田中委员的意思,他是想知道十三局的谢承运到底是什么情况,据我所知,他是在一做五级地下城执行任务是失控的,具体失控原因还不清楚,安全总局把这方面的情报封锁的很严密。”
田中怒骂了一声:“八嘎,安全局那帮混蛋,自己手下地人造成了这么严重的伤亡,还遮遮掩掩,真的是混账!中国不是有句谚语,纸里包不住火。真不知道朱老匹夫是怎么想的!”
灰袍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说:“朱元帅肯定以社会稳定为优先考虑,毕竟要是消息透露出去,会引起大范围的动荡。联合政府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
田中挑了挑眉毛,说:“看起来关君很欣赏这位朱元帅?”
灰袍男人害怕田中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干脆转过身去,说:“当然,别的不提,单单是他联合政府唯一的元帅军衔拥有者,就够其他人望尘莫及了。”
田中砸吧了一下嘴巴,说:“确实,父亲和我的几次交谈中,都表示很敬佩这位朱元帅,说他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军人,是东大陆所有军人的楷模。”
背对着田中的灰袍男人大笑起来,说:“看来田中委员眼光确实不错!”
田中抬起手准备摸摸自己的光头,可惜被防护罩挡住了,他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声,说:“关君可能不知道,最近内务部再次强调改造人不得进入最高委员会担任职务,据说闹的很厉害,已经有人要求我父亲表态,并在下一次最高会议上下达正式通知!”
灰袍男人眯起眼睛,说:“哦?岂不是在说我?田中委员一定很为难吧?”
田中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灰袍男人的表情,看见他没有气急败坏暴跳如雷,他才愁眉苦脸的说:“是啊,父亲一直说关君不是普通的改造人,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这种人才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可是有些委员不这么想,比如出身内务部的黄石委员和朴元圣委员,他们甚至开始讨论是否取消你候补委员资格了!”
灰袍男人慢悠悠的说:“是吗?那田中委员岂不是压力很大?这样吧,传话给田中委员,就说不要为我的事劳心劳力了,这件事情消耗了田中委员太多的精力,万一影响到大事就不好了,你说对吧?”
田中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接着急忙摆手道:“关君太客气了,我们的友谊可是从我祖父那会儿就存在了,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吗?关君放心,我和父亲一定会为关君奔走呐喊!”
灰袍男人大笑道:“那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田中摆了摆手,说:“不说这个了,现在安全总局准备怎么处理谢承运?这次他总该被强制收容了吧?”
灰袍男人摇了摇头,说:“不一定,这要看最高委员会要给安全总局施加多大的压力了,再说,联合政府不一定能确保将谢承运平安无事的强制收容,谢承运本身很麻烦是一回事,他在外勤系统中的威望很高,而且和特斯拉实验室、第十一局的关系都非比寻常,最为重要的是,这一届的最高委员会周观澜主席对基因改造工程的支持力度是历届主席里最大的,所以,周主席应该不会采取强制收容。”
田中晃了晃大光头,说:“真的好麻烦,父亲希望通过这次事件,能够让政府和民众看到基因改造工程的危害,从而让这项工程受到更为严格的监管,起码必须在最高委员会的控制范围之内,我的祖父曾经说过,不会思考的改造人,才是好的改造人。”
灰袍男人转过身盯着田中,轻声说道:“那这么说的话,也包括我在内?!”
田中脸色僵硬,急忙说道:“关君当然是个例外,祖父大人的意思是像谢承运这样定时炸弹,并不是所有改造人。”
灰袍男人笑了一下,说:“开个玩笑而已,不用紧张,对了,告诉田中委员,谢承运近期会抵达S-2地下城,具体时间不清楚,但是有可能会在那里接受检查和治疗。”
田中愕然看着灰袍男人,灰袍男人不易察觉的点点头,田中脸上闪过一阵狂喜,很快恢复正常,他起身对灰袍男人说:“感谢关君的消息,相信父亲会非常高兴,我先告辞了,父亲等着我回话,再次感谢关君。”
灰袍男人点点头,说:“替我问候田中委员。”
田中对着灰袍男人鞠了一躬,说:“一定,相信下届的最高委员会,一定会有关君的一席之地。”
灰袍男人开怀大笑:“借你吉言。”
田中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告辞离去,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走远。
走到荒原上,田中累的气喘吁吁,好在他身边一个身形非常魁梧的保镖直接把他拎了起来,于是田中很滑稽的挂在这个保镖的手臂上,他喘着粗气用日语说:“宫本先生,这个距离,关易峰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被称作宫本的魁梧男人皱着眉头说:“听是能听到,但是他听不懂日语吧?”
田中有些担心:“万一他身上有窃听装置呢?”
宫本傲然一笑:“在我这儿,窃听装置是没有用的!”
田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曾想宫本接着说:“刚才,关易峰想杀你!”
田中一愣,说:“什么时候?”
宫本说:“就在你们谈话期间,但是他的杀气一闪而逝,我就没有出手。”
田中长出一口气,好奇的问道:“要是他铁了心杀我,宫本先生能保证我安全无恙吗?”
宫本摇了摇头,说:“我只能保证你不死,如果关易峰拼了老命不要都要你死,那估计只有我哥哥能拦得住他。”
田中啧啧称奇,说:“这么厉害啊,不愧是最高委员会的候补委员,都能跟我们的东瀛武神相提并论了!”
宫本轻蔑的冷笑一声:“我刚才说的情况,是关易峰以你为目标的时候,我们多少有些束手束脚,要是单对单,我一个人就能打赢他。”
田中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说:“宫本武藏阁下还是不愿意出山吗?这么一个人才去当什么教习,真是暴殄天物!”
宫本皱着眉头,说:“哥哥好像志不在,不仅自己不愿意,而且在得知我接受了基因改造后,很是生气,一连写了好几封信训斥我,害得我里面都不敢回去见他!”
田中看着自己父亲身边的头号保镖,说道:“这样吗?可惜啊!”
山包上,关易峰理了理身上的灰袍,看着田中一行人远去的身影,笑着说:“把我当傻子?那就送你们一份大礼吧,希望田中浩吉你还有其他私生子,不然,就断子绝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