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谢承运的听证会如期举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听证会的地点就定在谢承运所在的实验室。
谢承运穿着病号服,看着玻璃房子里忙忙碌碌的人群,有些无聊的他正在人群中搜寻自己熟悉的面孔,突然,一股极其隐晦的精神波动闪烁了一下,谢承运立刻捕捉到了,他若无其事的继续东张西望,其实是在追踪这股波动。
很快,他找到了那股波动的来源,是一个褐色头发、毛发旺盛的白种人,五官粗狂,轮廓深邃,脑后扎着一根辫子,看起来像个直立行走的野兽,身上却不伦不类的穿着一身西装,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看到这个西装猛男,谢承运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没见过这个人啊。正当谢承运准备入侵那个男人的大脑是,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邵将军快步走来,他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邵将军一改往日的平易近人,今天的他看起来脸色阴沉,格外的吓人,一见他这幅模样,在场所有的人停止了喧哗,一个个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
谢承运有些纳闷,谁又惹他发火了?不等他细想,有人拍了他一下,他转过头,看见慕容唐站在他身侧,笑着对他说:“过了今天,你就可以从这个房子里出来了,怎么样?开心吗?”
谢承运有点不相信,问道:“怎么?今天处理结果就能出来?”
慕容唐白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是让你出来透透气,但只能在规定范围内活动,否则会被视为叛逃,清楚了吗?”
谢承运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切齿的说:“这也太翻脸不认人了吧?!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真的是过分!”
慕容唐轻轻捶了他一下,娇嗔道:“你少贫嘴,你以为联合政府愿意这样啊,不到万不得已谁敢轻易得罪你,谁不知道谢少校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谢承运愁眉苦脸,一脸不情愿,慕容唐见状,轻轻握住他的手,捏了一下,直视着谢承运的眼睛,说:“相信我,这件事肯定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谢承运看着慕容唐,发现她的神情很奇怪,谢承运神情微变,接着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全无,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慕容唐的眼神依旧是那么温柔,目光坚定而深沉,带着一种遥远的期待。
随着几位大人物的入场,听证会终于正式开始了,主持本次听证会的是一位安全总局的高官,他首先介绍了一下几位联合政府的巨头,果然,有两位最高委员会的常任委员出席,除了对谢承运采取强硬措施的田中浩吉外,还有一位出身于城防部队的委员,侯世文,此人行事低调,故而名声不显,但是能进去最高委员会,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最让谢承运吃惊的是那个西装猛男的身份,他居然是西大陆教廷的人!怪不得邵将军的脸色那么难看,和谢承运一样,他是坚决反对和教廷来往的那部分人。
谢承运眉头紧皱,这次听证会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云诡波谲,暗流汹涌,连教廷的人都来横插一脚,看来各方势力想通过这次听证会来正面交锋了。
等主持人介绍完以后,由邵将军陈述了一下在Q-175地下城失控事件的经过,期间,田中浩吉试图对某些情节提出质疑,但是被心情不佳的邵将军直接粗暴打断,虽然他是联合政府权利顶点的那一小撮人,但是这次听证会他只是来旁听,所以被打断,他也不好借题发挥,只好作罢。
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邵将军终于陈述完毕,他自己也有点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茶杯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接着,才是这场听证会的重头戏,就是对谢承运的提问环节。虽然谢承运混迹江湖多年,但是这种场面也是第一次,毕竟外面坐着黑压压近百号人,自己穿着病号服坐在透明的玻璃房间内,这场景一想想都瘆得慌。
谢承运正襟危坐,准备疾风骤雨般的口水,酝酿已久的田中浩吉首先出声了:“谢少校,首先,我很感谢你对联合政府做出的贡献。但是,我需要提醒你,由于你的失控,造成了超过七十万无辜亲民的死亡,你承认吗?”
慕容唐和唐诗宋词的脸上齐齐出现怒色,邵将军更是死死的盯着田中浩吉,不曾想谢承低着头运平心静气的说:“我承认。”
现场瞬间响起了一阵议论声,田中浩吉眼神微变,继续问道:“那你认为最高委员会将安全等级你认定为极度危险,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邵将军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抓着手里的茶杯,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它砸在田中浩吉的脑袋上,反正这种事他以前也做过。
谢承运深吸一口气,说:“没有,相反,我认为这个决定非常明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社会,都是很妥善的。”
田中浩吉对谢承运突如其来的温顺很是诧异,怎么这位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不过他还是继续发问:“我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保证在你未来的生命里不会再次出现这种级别甚至更严重的失控吗?”
谢承运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田中浩吉的双眼,说:“我不能保证,田中委员。”
现场的议论声音更大了。田中浩吉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邵将军说:“我的问题问完了,邵将军。”
邵将军一言不发,似乎打定主意不去和他交流,田中浩吉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转过身去。
接着,侯世文也发话了,他带着温和的笑意,对谢承运说:“谢少校,你心里不要有什么想法,你也是外勤系统的,心里清楚,这是固定流程。”
谢承运赶紧说:“侯委员言重了,事关重大,我还是能理解的。”
侯世文点点头,说:“我只有一个问题,在你失控之前,造物主的数名高级干部曾经带队入侵过Q-175地下城,你认为,他们入侵的目的是什么?”
谢承运酝酿了一下措辞,说:“我认为他们的目的是收集我方人员的基因样本,以便于他们的实验。”
侯世文眼神幽深,说:“就这么简单吗?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谢承运心想果然是老狐狸,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说:“我还有一个猜测,就是他们的这次入侵是造物主的一次内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在场的人全都是外勤系统和政府高层,对此次造物主的入侵都有所耳闻,但是怎么会跟内斗扯上关系?
侯世文却镇定自若,眼中甚至隐有笑意,他说:“哦?不如谢少校给大家详细谅解一下。”
谢承运思索片刻,开口道:“如果我们仔细梳理这次入侵事件,就会发现联合政府一方除了建筑和少量的人员伤亡,几乎没有遭受特别严重的损失,但是造物主一方呢?据说只逃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参战,从头到尾在远处观望,很有隔岸观火的嫌疑。”
说到这里,在场的一部分人已经明白谢承运的意思,一个个若有所思。谢承运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据我所知,造物主此次陨落了两位主神。”
场中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沉声问道:“谢少校,众所周知,现场只有一位造物主主神的残骸,你怎么说是两位呢?”
谢承运笑了笑:“罗竟中校,还请稍安勿躁。没错,现场只发现了造物主死神麦哲伦·阿尔伯特的残骸,但是,早在死神陨落之前,就有一位主神被我们十三局的唐诗少校亲手击毙了。”
现场一片哗然,议论四起。罗竟嗤笑一声:“谢少校,纠正一下,是重伤,不是击毙,如果击毙,那么是谁让唐诗少校重伤濒死呢?”
谢承运看着罗竟,轻声说:“当时率先入侵的那名主神是火神,奥克兰·法里埃德,他确实被唐诗击毙,当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体征,如果罗竟中校有所疑虑,可以查阅唐诗身上的监测设备的记录。”
不等罗竟追问,谢承运继续说道:“但是,在火神失去生命体征后不久,他再一次站了起来,并且出手将唐诗少校打成重伤,并且在撤退途中不知道为什么出手杀死了死神。诡异的是,他声称自己不是火神,而是图灵·凯尔特!”
不顾场上众人的议论纷纷,谢承运接着说:“这一点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同一个人,却可以使用两种属性截然不同的能量,而且自称图灵的人力量等级明显高于13级的火神,据保守估计,图灵的能力在15级+,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没能留住他的原因。”
侯世文听到这里,悄悄点了点头,接着问:“这点推测很合理,可是这跟造物主内斗有关系吗?”
谢承运微微一笑:“当然有,众所周知,造物主内部的派系斗争异常激烈,尤其是他们的领主斐迪南·克雷芒五世亲自参与一项机密实验以后,斗争更是进入到白热化,死神野心勃勃,一直想获得更高的位格,但是排在他前面的都是战神、雷神、太阳神这样的厉害角色,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对位格比他更低的火神动手。”
见众人听的入神,谢承运接着说:“而且,想要清除异己的肯定不止死神一个,有人看到了死神的野心,于是稍加利用,便有了这次看上去声势浩大实则徒有其表的入侵,没有什么比客死他乡更令人信服的解释了。”
罗竟摇了摇头,说:“天方夜谭,这只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
谢承运耸了耸肩:“我之前就说过了,这确实是我的推测。”
侯世文摆了摆手,说:“我认为谢少校推测的很有道理,派系之间互相倾轧在造物主是很常见的是,希望在座的各位要引以为戒,不要做一些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接着他对谢承运说:“我的问题完了。”
谢承运松了口气,怎么感觉侯世文比田中浩吉更难对付?
邵将军喝了口茶,说:“既然两位委员的提问结束了,那么我来总结一下。”
正当邵将军准备开口时,一个腔调怪异,吐字生硬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还没说话,不能总结。”
这个声音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一时间众人都找不到这个声音是从哪出来的,只有谢承运一下子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他注视着人群,笑着说:“教廷的朋友,有什么话直说吧!”
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了第二排,那个来自教廷的人就坐在那里,此刻他的脸上有些惊讶,生硬的说:“居然能看见我?!厉害!”众人清楚,这个应该想表达的是居然能发现他,但是中文不太熟练,只能说成这样。
那个西装猛男站起来,准备发言,邵将军转过身,毫不客气的说:“我让你参加这个听证会,已经给足了教廷面子,如果你还想得寸进尺的话,就莫怪我不讲情面!”
谁知那个西装猛男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他摆了摆手,说:“come on,我是教皇亲自任命的圣部东方教务院大主教,这里是我的辖区,这里发生的事我都要弄清楚,方便我传达主的旨意。”
谢承运一愣,这个东方教务院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听名字是专门针对东大陆的,难道教廷准备公开进入东大陆了?还是他们和东大陆联合政府达成了某些共识?
邵将军根本懒得理会这些,他横眉怒目,一字一句说:“我不管你是谁,现在要么闭嘴,坐下,要么立刻出去!”
侯世文两眼微闭,昏昏欲睡,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田中浩吉开口道:“邵将军,注意你的态度,这位朗姆·保罗大主教毕竟是教廷特使,肩负着双方建立长远交流的重任!”
邵将军霍然转头,疾言厉色道:“田中委员,我再重复一遍,你只是来旁听的,而且,不要把政治性的东西牵扯到这次听证会来,如果你真的对我和十三局有什么指示,请你带着最高委员会和安全总局联合署名的指令来!”
这段近乎于斥责的话一落音,田中浩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没想到军人出身的邵东阳脾气这么火爆,丝毫不给他面子,但是从职务上来说,邵东阳确实不比他这个常任委员,但是他心里清楚,今年秋天邵东阳肯定会被选为候补委员,几乎已经和自己平起平坐了,想到这,田中浩吉还是忍了下来,转过身不再说话。
当邵将军和田中浩吉争论的时候,谢承运一直在打量这个教廷特使,同样的,对方也在打量着他,用一种夹杂着好奇、不屑、血腥和戏弄的视线。
这名特使眼珠转了转,坐了下来,右手捂住额头,众人以为他暂时服从了邵将军的命令。但是在他右手遮挡下地的双眼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左眼充斥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右眼被冷酷无情的银色覆盖,双眼之间突然蔓延出了细密的黑色色纹路,最终在他眉心交织成一个竖瞳的形状,这枚竖瞳突然裂开一条缝隙,有微弱的金黄色光线溢了出来。
注意力一直放在教廷特使身上的谢承运是第一时间发现这些小动作的人,他来不及出声提醒,直接释放出了一股精神力量,准备直接夺取他的身体和意识的控制权。
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他的精神力量一离体,就像陷入漩涡一般被扯向了教廷特使眉心的竖瞳。
谢承运脸色一变,来不及挣脱,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一把,一下子摔进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中,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伴随着无数低沉细碎的呓语席卷而至,把他重重包围。
谢承运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