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秀分明听见楼后面厨房呼呼的鼓风机声,哗哗的放水声,夹杂着人的谈话声,嘈响一片。时间应该到了,但闹钟始终没想,她可是分明设置了闹钟的啊。秀贪婪地等待着。
哨子声起,颜老师冲下来喊起床。秀匆忙穿上衣裤,心想:“颜楼上楼下不容易,我顺便喊一下吧。”
“起床啦,起床啦、、、、、、”秀一边梳头,一边在楼道里跑一个来回,趁学生穿衣,回屋擦把脸。
“会不会还有的同学赖在被窝里?”秀急速地各屋检查一遍,西边第二间,真的有一个还在睡。秀停在他床前:“人家都要走了,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那同学一惊,赶忙起身穿衣。秀宿舍对门的洗手间,水汪成一片,有同学对秀讲:“老师,下水道管堵塞。”
“怎么办?”秀束手无策。
“楼上老师有东西弄。”一个同学告诉秀。秀指挥:“那你去拿。”学生拿来了一个长长的带柄子的铁条,秀却不会用。秀正着急,颜来了,见了秀:“你还没走。”秀这才想起自己是大厅的。抓起花罩衣,一路大跑,冲出公寓楼。
秀经过一楼道口北沿蔬菜间,望了一眼,里面有几个女人好像也在望她,是不是里面哪一个老乡在辨认自己。秀赶快收回目光,匆匆闪身上楼。她在家乡是“臭名昭著”的名人,这老乡很可能迟早认清她的真面目,秀不敢攀认乡情。
同学、老乡,可以成她,也可以败她。
到了二楼大厅,几个女人已发好了碗,等待分菜。她们惊疑地望着她:“你怎么现在才来?”秀不知如何回答,却必须给一个回答。
“我起床喊学生。”她掩饰道。
“你又要喊学生,又要上大厅,你该对赵老师说你顾不了。”“大眼睛”直接说。
“坑得了,赶明打水倒怎办。”卷发老女人满嘴艾怨地说。“打水要起早,要不,水就被人家打光。没水怎么洗碗,领导也不赶快找人。”老女人根本不指望秀了。
宋主任明明已把秀安排在厨房,她为何要去喊学生,真是缺窍,一开始就落了个不信任。要是她们闹着不要她,她找谁去?秀懊恼万分。
“我以后起床就来,学生的事再不问了。”秀对他们保证。
“我说你要就做你生活老师去,要就直接上大厅,搬回厨房宿舍来。”“大眼睛”建议道。
“是的,你要来就搬这边来住。”卷发老女人也说。
这可是是个苛刻的条件,秀要的就是单身宿舍,可以放心地吃药,静静地写作,最重要的是女儿过来还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宋主任叫我住三楼,到这边做事。那楼层没有生活老师,夜里有事学生没奔头。”秀把领导扛出来。“大眼睛”责问:“你白天做事,夜里管学生,你有这么多精神吗?”
“坑的了,我这下看见张班长要追追,怎么别处派了人,但我这处没人。”卷发老女人无法信任她这搭档。
“你不如干脆告诉宋主任搬过来。夜里管学生,责任大着了,遇上学生生病闹着呢。”“大眼睛”的搭档也劝。
“管它呢,反正到时打不上水也不怪我。”卷发老女人烦透了。
我闹钟设错了,秀想说出实情,可都不是理由。
秀随她们来到菜间。几个女人放倒凳子,垫上纸箱板坐着在撕牛奶袋。小纸箱里装着蓝莓味的每日活菌,只见她们把纸箱竖起,握紧拳头对准胶带一锤,然后撕开纸箱,把牛奶袋匀在三个大铁盆里,再把纸箱拆扁,码在一起。把撕坏的大塑料袋全塞在一个纸箱里。最后把纸箱抱到菜间南头的小屋。这时,有两个女人搞来一大铁桶热水,分装在两大桶里,抬起大铁盆,把牛奶倒进两桶热水里焐。
秀走进菜间南头的小屋,里面好像很久没有人工作。墙角堆着服废纸箱。里面放一些不用的机器,好像搅拌机、烤箱之类。有人告诉秀,这里原先做鸡蛋糕、面包等西点。现在不做了,要吃就去叫外卖。
秀从小屋回到菜间,众人无事正在穷讲。只听黄长披卷发女人说:“我们庄上有个男的,个子又廋又小,他女人却漂亮,被庄上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勾上了。小个子男人知道了没办法。有一天,小个子男人伙同三个兄弟一起,把这个大个子抓住,先捆起来,再一径打死。弄得一屋都是血。然后小个子去自首,顶了众人的罪。“大眼睛”听后,赶紧接过去,睁圆了眼睛对众人说:“那年我那里有个小大姐,脚踩两只船,同时和俩个男的谈恋爱。有一天,这个男的把那个男的杀死了,扔在河里。我们去看热闹,那个河里的水啊!全红了。”“大眼睛”的搭档说:“我们那儿的村长,有一年也在河淌大堆被害了。她接着又说:“我有个堂表姐什么都能做,也不傻,只是心眼慢一拍。她女儿16岁,被庄上人带跑。她男人成连就使劲打她,竟一气把她打死。成连带儿子跪在表叔面前,表叔想治他坐牢,又可怜表姐这后代根,忍忍算了。”卷发老女人又讲:“我庄翠平,男人在庄上有拐女人。有一天,拐女人伙同翠平男人,把翠屏捆起来,关上家院门,拐女人用根棍使劲捣翠平下身。便到捣边说,你不是喜欢男人捣吗,今天把你捣足了。竟一起把翠平捣死了。男人上我庄报信说,翠平得疾病死了。家里人哪里相信,姑姑嫂嫂不信,揭衣服全身检查,看到翠平阴部竟捣烂了。”众人听了大骂:“竟有这样绝逼养男人,还伙同拐女人害自己女人。”
卷发老女人继续讲:“翠平的父母哥兄都想办她男人坐牢,可怜翠平一双儿女都未成人,娘家人又心疼,只好作罢。最后把翠平关在他家堂屋里,不许出殡。闹得宅子上不能住人,她男人只好另找地方住了。”
多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听得秀汗毛直竖。
分饭未开始,卷发老女人已把刷把和盆拿过来准备了。秀跑过去也把抹桌拖把拿来。见她们套上塑料手套,自己也拿一个套上。厨房送来一盘盘馒头等码在后面的铁桌上,用塑料台布盖好。一个熟菜也分放在三处分菜的铁桌上,用台布盖好。
时候不早了,一个女人用漏水的塑料筐从热水中捞出热了的牛奶袋,匀在三大铁盆里,端在三处分菜处。各处分菜的女人用铁勺从后面桌上大袋里舀小半盆咸菜来,放回各处。早点只一个熟菜—白菜炒豆花,一个咸菜—萝卜丝。主食是馒头。卷发老女人分菜,“大眼睛”分馒头和牛奶。“大眼睛”叫秀分咸菜,并叮嘱:要的就给一点不要就不给。
身穿蓝大褂的生活老师来到大厅,他们大约有十几个。她们端来塑料筐先发了各桌的勺子、筷子。用小铁盆盛上玉米粥稀饭,各桌碗里分满,各班学生排成队由老师领来。个子矮的够不着分菜的台子,由老师或安排高一些的学生在窗台前帮忙递盘子,端菜。
卷发老女人分完菜,把菜间台子刷净,就赶紧去大厅刷饭桌。他看哪桌子吃个了就跑过去刷。一时到这,两时到哪。秀只好一边拖桌子,一边眼望着她,要不就找不到该拖的了。抺一阵子,拖把脏了就会铁桶里投一投。铁桶里有预先准备好的溶有洗洁精和碱面的热水。
早餐撒的少,见两人一手提扒土箕,一手拿着芦苗扫帚找着饭菜扫,不想中晚餐那样挨遍扫。扫完,洗完,大家吃饭。各人拿上碗到教师食堂领馒头,盛菜,装稀饭,端回大厅饭桌上吃。秀不想和人深交,独自躲一边桌上吃。
吃饭的时候,张班长过来,卷发老女人又问他要人。
秀知道宋主任已把她安排给他们,要彻彻底底做好这工作。便嘟咙:“我以后就做这边的事,学生的事我不管了。”
吃饱,洗净碗筷,开始拖地,这是大厅中最重的活。
大铁桶里放上一大长勺大碱,用冷水溶解好。这大长勺柄子也许是大碱腐蚀性强,烧人,怕人接触的缘故吧。水池里早有人拧开水龙头放水,每人从拖把堆里取两个拖把合在一起,放水池里投净。
怎么拖,秀见“大眼睛”拖西边一排的过道,便也贴南边一排拖。她知道自己做事慢,生恐被别人拉下,只胡乱飞快地擦了一遍。正拖,“大眼睛”说:“你把拖把朝里伸伸,我够不着。”秀才发现自己桌子底下拖短了。
一排拖完,秀又把南边一排脱完。边上的高个子长黄披卷发女见了说:“你看你拖得什么地。”秀望了望,的确像画花一般,又回头去重拖。
东边拖完,西边又拖。“大眼睛”指教秀说:“拖把压住,使劲拖。”秀这才用力认真拖。一排未到头,棉袄里大汗淋漓,穿不住了地燥热难耐。他们拖得很快,从东头空处南北两头向中间。秀狠命地加快速度,还是比她们慢一拍,少拖一些。她们只是拖,并不计较这些。
华在门边等秀下班,秀刚走出大厅不远,忽见公寓前有个大个子男子后影,极像自己丈夫,神经紧张地对华说:“我丈夫送被子来了。”便把花罩衣诡秘地塞在华手里,快步过去。
到眼前一看不是,竟是别的男子。秀放松一口气。华兴致很足地问:“你丈夫呢?”
“看错了。”秀陪着华笑。华一边笑一边对赵老师说:“她自家对象都看不准,真逗。”秀解释:“那男的后影真的跟我对象一样,高高的。”
赵老师问秀:“你今早是不是迟到了?我听见轰轰地跑。”秀傻傻地对赵老师说:“以后我只做大厅的事,学生我也不喊。”赵说:“谁叫你喊学生了?”
秀从楼上下来,华还在跟颜说笑:“她刚才连对象都看错了。”秀申辩说:“我眼睛有点近视。”然后出大门外边的小超市买东西。打电话给丈夫,丈夫回说:“你在大门等着,我马上就到。”
马自达到,丈夫说:“给你三床被子。”说着,从马自达后面拖出两个蛇皮口袋。
“干嘛又带这么多?”秀用不了4床被子,没的累。青海从马自达后座伸出头,叫了一声“妈妈”。
“啊!”两天没见青海,秀爱怜万分。
丈夫说:“她奶在车站等我。”便走了。把青海和他奶一起带到淮阴2院看医生,了了秀的心思,又了了万的心思。
秀拎两口袋被子进屋。华很快来了。秀说:“刚才我丈夫给我从家里带了被子来。”华笑:
“干嘛不带来让我们看看。”秀说:“他奶在车站等他去看病。”秀不无感慨地说:“要不是为了孩子,打工也不到平原来。上北京,又挣钱又玩,多爽。”
华也说:“我家老四早叫我上镇江,可两孩子没人照顾,他爸也在家工地上做活,你想不想孩子。”
“暂时不想。”
“我老掂着孩子他爸,每天上工地,猫抓狗吞地瞎吃,受屈。”
“你婆婆呢?”
“他早死了。还有一个90多岁的公公。”
“公公跟谁?”
“跟老三。”华遗憾地说:“老三没家口。
秀对华说:“我女儿今年虚岁十三,个子高,体型好,成绩也好。年前县第一实小就选中打排球。又是考试又是上县来面试,原以为开学就过来了。她没寄过宿,一直是我带的。我怕过来离家远,遇事难为。打排球免不了吃苦,要中途跑回去咋办?”
“你几个孩子?”
“这是大女儿,下面还有个7岁的儿子。”秀怕华生疑,自我解嘲地说:“我读书多,结婚迟,生儿子更迟,就这也没逃过罚款和结扎。”
“你什么毕业?”
“高中毕业,带了很多年课。”
“我结婚也不早。二十岁上就有人说。我说比我小的贵贱不做。二十二岁上有人介绍一个邻村的男子。是表姐夫嫂子的弟弟,年龄小我一岁。见面后,男子看中了说认识我。上学时,常见我在教室前晒太阳。也许我们没缘分。他父亲是连云港市里干部,母亲不识字,留家带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这是老大。他父亲在任上和秘书好上了,那秘书跟他生了一个儿子。便和他母亲假离婚。他父亲早早得病去世,市里安排他去顶职。他父亲临死前拉着他的手,嘱咐他好好带弟弟。那时他家刚拉了石头、砖头,房子还没盖。我父亲说:“嫁过去住哪儿?”后来我也没往心里去。有一次,我上大爷家去,在河淌北大堆,迎面看见他骑自行车拖一女孩,女孩比我矮一些,人很漂亮。一擦而过,男的也许还没看清我。后来大表姐告诉我,我不同意,人家又说好了。我说看过了。后来二十四岁才跟现在丈夫结婚。他高中毕业,比我稍高,就是瘦。我父亲弟兄五个,大爷年轻时给双河姓王的地主家干活,地主看好他能干,后来家就安在那,我常去。
华家六雄是二娘家,双河姓王是小姑的婆家,她只要去一叙,也许就知我底了。秀恐惧地想。
“你丈夫现在干嘛?”秀问华。
“在家里工地上干活。”
“你家几个孩子?”
“两个儿子。”
“在哪上学?”
“大的在重阳,成绩好。”
秀一听,就知他家两儿子成绩都不怎么样。便说:“我们那儿几个男的高中毕业,女的不识字,孩子都上大学。我的一个堂姐夫,他大女儿中专毕业,二女儿南京医药大学五年本科,儿子考了二本。以前和我一起教书的王老师,儿子念研究生。我一个堂哥的女儿也是研究生。我五年级老师,两个双生儿子都上大学。小双上的是到重庆名牌大学,成绩特好,在大学里给家里写信,叫家里不要寄钱去,奖学金就够了、、、、、、”
“我对象很忙,没时间教孩子。”
秀遗憾地说:“他们在家有空。”
“你两儿子,罚了不少款吧?”
“没有,我怀小二时,大队都叫我生,我们村上妇联主任是老三媳妇庄上的小大姐,跟老三媳妇好。一开始我怀了孕,她出主意叫我妇检时带上别人混着。那次我把嫂子叫上和我一起。别人妇检完,摊着我了,她便使眼色叫我们走了。一天天肚子大了,妇联主任对我说:“你在家太显眼,出去躲躲吧。老五叫我上新疆,我嫌远。就在这县里老四家,一直到生后两月多才回家。老四媳妇还不让走。大队人到我家找我妇检。妇女队长暗地里叫我对象买点烟意思意思。我丈夫从口袋里摸出29块钱,对他们说:‘你们拿去买包烟吧。’回来就马马虎虎算了。后来计划办来了叫结扎,扎就扎吧,又罚几百块钱算了、、、、、、”
“你在老四家肯定勤快,要不不易呆。”秀猜测。
“是啊。”华说:“拖地、买菜、做饭、刷锅、洗衣、接送孩子,我全包了。老四媳妇说,你别走了,就在我家过吧,帮我做做饭,带孩子上学。老四是县水利局干部,在这有一套房子,现租给了人,他辞职去了靖江。
秀说:“做生意去了?”华说:“不是,也不是水利上的事,不过工资高。在那又买了房子。这不,他们常叫我去那里打工,你看哪走得开。孩子、丈夫都在家,还要种地,还有个90多岁的公公。”华很健谈。
秀感慨万分:“我丈夫文化低,他家也没有社会关系。我从一孕就罚款,一直到生。公公得罪人,我被人拿了当靶子,还有三天未到预产期,就逼着引产。否则扒掉我家房子。我找了水利局的同学,她丈夫是县政府计划生育挂帅姓赵手下秘书,和乡里领导说好晚上通融。丈夫在外不知,小叔子这暗婚,刚刚混到小组长的公公,急于保家护位,逼着我破腹产。我丈夫暗地里找我一个原妇产科的同学,做B超时谎称孩子危险,逼我同意了破腹产。事后丈夫又告诉我真相,哎,提起来心都疼。”
叙谈一番,华告辞而出。秀安静地躺在床上想心事:“我现在是大厅的人,我必须适应大厅的活,有一天,我被解雇了,我还可以做大厅的活,余下的时间也许可以一边写作。写作是秀至始至终的梦。
10点30分,秀系上花罩衣,前往三楼大厅。工人们先到更衣室换上水靴和白大褂、皮
护袖、皮围裙。热情腾腾的菜饭汤早被工人送了来,蒙上了塑料台布。卷发老女人示意秀把放着碗筐的小车推过来,秀小心翼翼的两手握紧小车把,向前推小车。小车却歪歪扭扭并不好推。卷发老女人怨恼地说:“看样子赶明送水你也许不能。”“大眼睛”一手拽过小车把,熟练地在前拖走小车。3 人发了碗,另一女人在前面抱盘子。
一楼的人陆续上来分饭发菜。秀恐慌起来,害怕吴珍听了别人传说会认出自己。继而突发奇想:吴珍是老工人,是老同学,他肯定能帮自己度过打水的难关。卷发老女人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打不了水吗?
秀上去一问谁是吴珍,有人传叫:“老吴,有人找你。”吴珍过来了,秀迎面一看,她怎么这样又老又臃肿。她认不出秀,秀笑道:“我是章庄的章秀。”
章秀!吴珍大吃一惊,满面含笑:“你发胖了,我记你以前是瘦瘦的,苗苗条条的。”秀也感叹万分:“我们都老的不像样了。”
吴珍要干活,秀尾随着问:“你家有孩子在这念书吗?”
“我家儿子小学升初中免费生在这儿念,现在上沭中了。我大女儿去年在华中高三毕业,打工去了。”
“怎么没复读?”
“她才考200多分,但凡好一点我也让她复读一年。”
吴珍很忙,秀只好停止打听回到西边。“大眼睛”叫秀把干饭桶拉上小车,秀过去用手一拉把手边,“哎呦”铁桶已用久,把手一边的破铁皮割破了秀。“大眼睛”冷冷地白了秀一眼:“手割破了吧?”秀没有吱声,默默忍受着,继续干活。“大眼睛”一边拉小车,一边盛饭。秀和卷发老女人用中大的勺子盛饭。
分了饭便分菜,学生上来了。他们大多不要洋葱肉丝,只要豆芽土豆鸡肉。秀一边说:“学生都不喜欢吃洋葱。”一边每人多给了一些豆芽土豆鸡肉。
“不要多给,还有这么多人,不够怎办?”“大眼睛”一扭头,把大眼睛一瞪。秀一看前面,人多着呢,鸡肉这份菜却快见底了。秀也生气了,对前面的学生说:“不许偏食,要不菜不够。”鸡肉这份菜越来越少给的可怜。
“大眼睛”来火了,杏眼一瞪,吼着学生:“拣什么拣?不吃就不给。”
眼看土豆没有了,秀只好跑到西边菜间去看,幸好要来了一些。送菜的老头一看,回去弄了一些白菜、火腿肠,这才救了急。
她们依旧不要秀洗碗,秀只好去扫桌子。
吃饭时,卷发老女人着急地说:“你做这活,应该去要身白大褂和围裙、套袖。要不没法做活。还有你这鞋子,滑到了到怎办?你看那边那个,人家也是才来的,什么事都干得来。”又叹道:“来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做那里活。你看刚才一楼人上来干活,她只是围着老吴她们转。”“大眼睛”郑重其事地对秀说:“这里摔伤了就回去,没人跟你治。”又说:“你要怕打不着水,去厨房求求炒菜的,叫他们先帮你装几桶。”
秀顺眼望去,那边果然有一少妇,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瓜子脸,秀丽异常。和她一
对的,也是跟她一样细高挑,年龄仿佛稍大一点点。染黄烫卷的长发披在肩上,跟外国鬼子一样。她们两人一起做事,一起吃饭,一起进出,也一样的白色工作服装束,白色皮围裙,白色皮套袖,高帮水靴。
和我们一起的是“大眼睛”,明眸大眼,头发乌黑发亮,也束在脑后,浓浓的,天然一段风流。和“大眼睛”一对的是一个很平凡的矮胖女人。她俩一起打水。这些女人上班前一律高帮皮靴,时髦得很。
中午在大厅西边便是我们四个人。卷发老女人说六人一组,另两个便是大厅东边的两个细高个。快下班时,卷发老女人又皱着眉头说只怕秀一早不能打水。秀只好说:“我找吴珍,看她能不能早起帮帮我。”
“你找老吴,看她说这话,老吴也有事,哪有功夫帮你。”卷发老女人万分失望地说。
秀问:“明早就打水吗?”卷发老女人说到时间她会告诉她。
下了班,秀按照她们的指示,找到张班长要服装,张说暂时没买,买了到时就发。
章秀等老蔡,小女工问:“你认识老蔡?”
“咱们小学同学。”秀感叹说:“我们现在都老的不像样了。小时候她很漂亮。”
“她现在也不丑,这儿有两个男的看上她。她俏的很,每天晚上还要跳舞。”小女工快人快语,话犹未了,“她能得很呢,下班后还要打一份工呢。人家对象跑印刷赚好多钱呢。”
秀想,真的,假的,难道他每晚还要去健身?
吴珍终于下了班,她问秀:“她都跟你瞎说些什么?“
”开开玩笑”
她们都叫秀上厨房宿舍住,说那儿地方很多。到底怎么样,秀决定跟吴诊去看看。秀一边跟吴珍走,一边问:“你在这多久?”
“两年了。”
宿舍在二楼,阳台上到处晾着一些杂物,进了宿舍,里面放着好多张单层床。几个人正在睡午觉。床头床尾堆满了纸箱子,哪儿还有多大空间?
吴珍倒了杯水,吃药。
“你怎么哪?”
“妇科有毛病。”
吴珍脱下工作服,换上衣服,告诉秀她得去上班。
“你真能。”秀想想自己做一份工作,搭档还不愿意,出自真心佩服他。吴珍谦虚地笑:“要不睡不着。”
“你上什么班?”
“纸箱厂捡纸。”
她们分开了,吴珍一面系扣子,一面匆匆向大门急走。秀回公寓。
公寓门口,看电话机的女人正跷着二郎腿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华在一旁说笑。午后的阳光在春寒料峭中格外温暖。就想一簇簇盛开的鲜花,美得叫人不忍离开。华说:“你看对面沂南中学那死小孩。”秀目光向西搜索,看见西墙外的高楼上,有个男孩子正把头伸出窗外,在朝这边叫。原来沂南中学就在隔壁,秀单知道它也是县城的一所私立学校,名气不如汉江双语。秀站了一阵,觉着身上有事便离开。看电话机的女人说:“忙什么,晒晒太阳。”
早早下班,秀暂时可以撇开大厅的事,愜意地躺在床上看杂志。
下午4点30分秀又上二楼大厅。
吃晚饭时,秀已不再单独占一桌子,怕弄脏了还得擦。便端到后来的俏高个一桌。秀问她:“你和她是一起的?”这里她是指老和俏高个一起的披长黄卷发女人。俏高个说:“我们娘家在一起。”
“哪敢好。”秀打心里羡慕这些有人相伴的打工者,心酸自己只能单溜独闯。俏高个问:“你哪里?”
“伟仙。”
“伟仙哪里?”
“孙赵。”
“只听过赵庄。”
“你们哪里?”
“向阳周庄。”
秀不敢深谈,向阳周庄有好几个亲戚、邻居的娘家。
俏高个又说:“其实这活没什么,只是打水最绝,那么长的勺子,就这么一抡,她立马做了一个挥舞的动作。”
下晚班,秀意识到早该买一双水靴,这种球鞋容易滑倒。每天扫水池边,那么多水,那天这鞋不都是湿沽沽的。
秀在校门东边不远处超市门前鞋摊停下,提出想买一双39码的单水靴。可是冬天刚过去,春意还未至,摊上没有单水靴,胶棉水靴也断码,只有40码的短帮水靴。想想码大好穿脱,就勉强拣了一双40码的棉短帮水靴。
打水到底有多难?秀决定明早起个大早到厨房去看看。
想起那晚拖过楼梯便困得闹钟也没调好。现在是大厅的人,首要事是把大厅活接好。秀便找颜对她说:“我明早想起个大早看打水,楼梯暂不打扫,等我不打水再拖楼梯。”秀没等学生下晚自习,便早早睡了。
秀心里一直悬着的是儿子的鼻子,想这时丈夫这时也应该回来了,迫不及待地电话询问,
丈夫说青海医生检查不是鼻窦炎,是鼻炎,要是不管他也会导致鼻窦炎,已经买了药和滴鼻水。再问他奶,丈夫说还是老病—脑梗塞,买了药。秀听说青海不是鼻窦炎且开了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秀放下头早上众人讲的血淋淋的事实又从脑里涌出来,搅得她心寒胆颤的,觉得自己与那些悲惨的女人好相似,但命运会不会相似呢?
秀对于婚姻,一开始就觉得在走钢丝。男人比自己小六岁,自己有多少优势也陷于低谷。况且丈夫又那么高大英俊,出类拔萃,这总让秀惶恐。婚后秀坦现的种种无能,如无奶,又不能带孩子。更让心怀叵测的人有机可乘。婚后第二年,丈夫第一次跟随本庄的二表婶南下厦门打工。丈夫回来便在枕头上告诉秀:“我们庄上一班人一到厦门没得地方住,大家男的女的合住在二表婶租的一套房子里,二表婶私下拉皮条,叫我和一个24岁的河南女人同住,房租有那女人付,那河南女人的男人原是她姐姐的未婚夫,比她大八岁。姐姐跟人跑了,他家用了人家钱,不得已把小妹子嫁给他。生了个6岁的儿子。”秀听了心里翻了醋,戏道:“要女人就要个小大姐,这种女人有什么味。”丈夫立马笑道:“你跟我离婚,我保管找个小大姐。”傲什么傲?不就是年轻漂亮吗?过了一阵子,丈夫又悄声说:“二表婶她也勾我,在我面前那样,我要上了,他就给。”
阴险可恶的女人,不就欺我比丈夫多大了几岁,身体不好吗?秀不由地在心底把那个所谓的二表婶与自己比,她个子不高,单眼皮,很平平的的一个人而秀高高的,双眼皮,有灵秀之气。可二表婶身材好,会打扮,社交关系好,左右逢源,生活的如鱼得水。而秀呢,身体变了形,又没钱打扮,生活的如过街老鼠处处碰壁,事事难成,甚至连养儿育女,最简单的本能也丧失了。假如丈行了坏,这个二表婶就能把自己置于死地。秀想到这里,不由毛骨悚然,寒风凌冽。秀这个土生土长的大门旺族之后,竟被这个多认了几干爸干妈的安徽籍俗女人去欺上了头,她心口痛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