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专案向来是限期破案，田家村案命令虽没提到这点，但这种案子越拖得久，造成的舆论影响越大，一夜八人身亡，如今这发达的网络，不定被传成什么样。
骆军那边还没什么消息，估计市局那边有人在技术性辟谣，但根本问题还是得破案。
而我还担心另外一个问题，灵案组所经手的案件即便是能够破获，也上不了台面，网络这把双刃剑滋生出来的第五纵队太会以讹传讹，所以我们的一切都还得在秘密中进行。
田玉龙家的屋子也是三层小青瓦，门前是个院坝，没有围墙，左右两边还分别搭建有猪舍，时不时能听到猪在哼唧，一条狗拴在猪舍前的大石磨上，见到我们居然不叫，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反倒让人发毛。
这个时间已经饭点，见不到炊烟，也没有人，估计又是躲什么石神。
一行除了段所长之外剩下的都是灵案组的人，我站在猪舍旁看了看，艾文丽上前几步准备敲门。
“你们找哪个？”
本以为找到人会有困难，没想到门都没敲却来男人的声音，但不是来自屋里。我几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门口两猪舍之间的一条小巷道，编织袋制成的一道帘子挡着，应该是厕所。
“我们是派出所的，苏有琼在不在家。”
段所长似乎不太确定，试着问了问。
“是你们，你们不是来过了么？还来做什么，我姐不在家，她说了，绝对不和解，杀了人就得偿命。”
苏有琼是田玉龙的母亲，厕所里那人也一句话就说明了身份，不过似乎理解错了我们的来意，我瞥了段所一眼，厕所里人的话搞得他有些尴尬。
“乔组长，我们……”
我抬手摆了摆，示意理解，只是苏有琼不在家，情况无法了解，稍显失望。
“你们还有什么事可以给我说，我会转告我姐，没有就快点走！”
厕所帘子被拉开，迎面来了一股很大的老叶子味道，五十来岁一男人咬着烟枪走了过来，胡子拉碴，身上穿着灰色的中山装，裤腿也上卷，汲拉着一双很破旧的拖鞋，一看就是劳作人打扮。
“这是省里来的专案组领导，你是苏有琼的弟弟？”
“对啊，我是，省里来的还是那么大回事，杀人偿命，我那侄儿死得那么惨，雷富丽他们亲戚是当官的，以为装疯子就能跑的脱，没那么容易，我们这些人穷，大不了去跑北京去，你们今天也别劝我，劝我也没用，我姐这次铁了心要她赔命。”
段所刚一介绍，对方话匣子就停不住，听起来又当我们是来做思想工作的。
没有去打断，我认真的听着，静静的等着他说完，甚至在他说完之后有那么几秒都没打算开口。
“你们来到底什么意思，别以为随便弄个人来就说省里的，省里的领导有这么年轻的？我还要下田，没时间陪你们。”
朝着段所盯了一眼，听对方那意思这几天时间里，派出所已经多次来做过工作，估计什么法子都用过。
有事捂不住这道理谁都明白，段所这样的基层有着自己的无奈，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我没打算去说些什么，倒是对方那句‘省里的领导哪有这么年轻’把我逗乐了。
“老叔，我本来就不是什么领导，只不过……”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们都是来骗人的，连自己都过意不去了，骗我们老百姓不得好死。”
苏有琼这弟弟对我们非常排斥，话里话外都带着不满，说完后也不打算再理我们，径直往屋里走，留下一大片烟雾在原地打着璇儿。
“老叔，你先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虽然不是领导，但也在负责这起案子，之前还只是雷富丽和你家侄子的事，现在不一样了，你也知道，村里死了那么多人…”
“你？省里来的，专门破这个案子？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苏有琼弟弟脚步停在大石磨旁，转过身来，脸上透出稍显复杂的表情，似乎在审视我这看上去还年轻的‘领导’，进而又在思索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哦，我不相信你们！”
沉默了几秒，苏有琼弟弟再次开口，但这一次并没有再往屋里走。
“老叔，相不相信咱们另外说，我这次来不是劝你什么，而是来了解案情的，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向我反应，老叔贵姓啊！不对，老叔怎么称呼！”
随口就差点闹笑话，赶紧又收话，苏有琼的弟弟似乎没听出来，迟疑了一下，缓缓的往我们这边过来，而我也走了过去，都站在了大石磨前。
“哦，原来你真是领导！我叫苏有国，这位领导你…”
“叫我乔诚就行，我们是市公安局专案组的，专门负责你侄子这案子，今天来不凑巧，没见到你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们她到哪儿去了？”
“这个…我姐去县里了，有什么事也可以问我，情况我都知道。”
瞥眼又看了看段所，这会儿他的脸色比茄子还难看，估计上面下了任务，镇派出所又有人要挨骂了。
“那行，老叔，田玉龙和雷富丽之间的事，有什么说什么，无论大小，赵明辉，你记一下。”
苏有国没让我们进屋的意思，我也没打算要求，人都站在大石磨前，他愣了愣，在石磨上把烟压灭，像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却没有开口。
“老叔，咱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这种石磨吧？”
为了打开沉寂的局面，我主动开口说话，苏有国盯了盯石磨，脸色微微一变。
“哎…我姐三十岁守寡，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那侄子养大，结果死得那么惨，那狗ｘ的雷富丽，就连死了都还不放过，要用石磨压尸体，永世不得超生，我要是看到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定会撕烂她那张脸。”
苏有国的脸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觉得他身上的烟叶味道更重了，隐隐的还有点怪味，是酸臭吧，应该是那种长期没有洗澡的味道。
我倒不是嫌弃什么，只是有些不适应，微微的往磨盘右边动了动，一只手也按在磨盘上。
“老叔，你们就确定是雷富丽杀的人，有没有想过这么重两扇磨盘，雷富丽一个女人怎么搬得动。艾文丽，案情材料里说过近一年以来村子里没有石磨不见吧？”
“对！”
“对对！所里也参与了调查，没有，没有丢过。”
艾文丽轻描淡写的回我，段所却抢过话头，有点想要争取什么的味道，我对着段所长笑了笑，并点了点头，将目光又重新落在苏有国身上。
“怎么不是她，肯定是她，乔、乔领导，你不知道雷富丽他们一家人害得我们好惨，我那侄子本来是本本分分一个老实人，要不是因为那狗ｘ的女人勾引，怎么会变成那样，怎么会闹得个永世不得超生！狗ｘ的……”
苏有国的脸越涨越红，情绪也激动起来，段所长往前一步想要劝解，我按了按手，示意暂时不用，一来我就想听苏有国在激动时的言语，往往这个时候能有更多真话，二来遇到这种事的受害者，咱也得让人家发泄一下不是。
“老叔，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咱说话得负责是不？咱们讲道理，你们一口咬定是雷富丽干的，总得拿出证据吧？要不然就是你们有证据，一直都藏着掖着不拿出来，这样可不行。”
估摸着我这话一出口，苏有国又得炸，果不其然，让你说完，他就脸红脖子粗的跳了起来。
“我算看出来了，你们都是一伙的，说是来破案，其实就是来找我们麻烦，要我们不追究，我告诉你们，没门儿，要是不把雷富丽那女人枪毙，这事没完，你们都是一伙的，一伙的，这里不欢迎你们，黑虎，送他们走。”
心平气和的一席话带来这样的效果，虽有预料，却还是失望。
“老叔，咱得讲道理不是？”
刚我就很奇怪这老头子嘴里的黑虎是谁，苏有国说第二遍的时候我明白了，敢情黑虎就是拴在石磨上的那条狗，不知啥时候居然被放了，冲着我就来。
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做会咬人的狗不叫，至始至终这狗居然都没叫一声，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脚边，下意识中就一个动作——躲呗，可时间上还真就有些来不及，还好我动作快，撑着磨盘一步就跳上石磨。
“啪…嗷……”
一声闷响，冲到我面前的狗被艾文丽一棍子撂到一遍，‘嗷……’一声跑了，他娘的吓我一大跳，缓缓的从磨盘上下来，这才发现整个院坝里安静得要命，抬头一看，我的个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拍拍手，‘嘿嘿’一笑，稍显尴尬，但也没觉得有什么。
“打人了，打人哪，警察打人来，快来人啊，警察欺负人哪！”
瞬间有种感悟，真他娘的不是一家人，不在一家门，苏有琼在县政府前又唱又跳，我听这情况的时候心里还有过为一个母亲遭遇鸣不平，可现在看苏有国的泼皮样，立马觉得这种‘不平’该打点折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