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在梧桐巷边界的角落，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
黄昏的地平线，昏暗中却给人烈日灼身的错觉。
夜入得极快，这个时候还在街上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万籁寂静的巷子里再无半点声音，只有偶尔穿堂的凉风，时不时传来的狗叫。
大多数的人，这个时候已经歇息了。
还在街上的，或是晚上做事的，又或是做上最后一笔买卖的人。
树荫下，许平坐着，坐在小青经常看书的那个位置，坐在那棵花树下。
夜色渐黑，天上的星空明亮了起来，成片的屋顶上的陶土瓦反射着光，树枝投射下来森森的阴影覆盖在男人的身上。
默然，无声。
只是盯着另一间屋子，家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说不清他在享受着这份安宁，还是享受着某种孤寂。
一道白影落下，坐在一旁，贴的近了。
不知怎么，他心中一轻，松了口气。
风拂过，女子的白色发带被吹了起来，轻轻的在男子身后飘荡着。远处的地平线只剩下一点红色晕染，再是迟些，怕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双方无言。
男子嘴唇动了动，旁边的女人身子颤了颤，像是受了些惊吓：“我已经洗干净了，你要不要咬上一口。”说着便把脖子露了出来。
女人没有打趣，也没有动手。
又是一阵默然。
白素转头，偷偷地看了一眼许平，看见了脸上那一点湿迹。
伸出手，抓着衣袖，想要拭去，又想到什么，缩了回来。
半晌，许平开口：“我还以为你会不告而别了......”小青不在屋内，只有一条波塞冬没心没肺地在院子里吐着泡泡。
白素转过头来，沉默了几秒，带着些自嘲之意：“我还......真是个妖怪呢......”
“是就是呗。”
许平仔细地看着她的脸，上面已经没有那些白色的鳞片了。
体内说不出的悸动，像是心底有什么东西沉寂了太久太久，久到这个灵魂上那些痕迹都快消失了：“...人间多的是长了两只脚的恶人，长了条尾巴又怎么样。”
女人就这么看着：这，真的像是他，才会说出的话呢......
手攥着衣袖，轻轻擦拭着男人脸上的水痕。
许平愣愣地，看着她眼中他的倒影。
那手缩了回去，女子低头，目中有些泪花：“好长......好长时间了......”
那滴泪，像是伤心太久了，以至于看着，都有种被热泪烧伤的错觉：“你......我觉得你是个好妖怪。”
“你也不是个恶人。”
许平向余辉望去，握住了旁边女子的手。
“你说的......那个故事，是你和我吗？”
白素回过身，瞳孔放大，点点头，目光柔和而沉淀着深情。
可是，她不知道......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又可能会是那个为她而死的男人呢......
“你，有没有可能，找错了人？”
女子并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我......”许平吐出了一口浊气，说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和他，只是相象了些。”
“我知道啊。”
平述的话语让许平愣了一下。
女子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平静地开口：“你轮回转世那时，降妖大阵的力量把空间扭曲了。若是说你是从外面回来的，我也是信的。”
许平怔怔地看着白素，半晌，似乎笑了一下：敢情别人都已经猜到了吗......
指着边际泛着红色的黑色天幕，开口：“你知道吗？其实，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是圆的。”
“你写的《世界概述》上面提到了。”白素嘴角翘了翘，也跟着笑了，“但我不是很信。”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天涯海角，看看脚下这块地是不是圆的吧！”
“好啊。”
事情开诚布公，两人之间又如同往日那般起来。
“小青呢？”许平四下张望了一下，没见到那个活蹦乱跳的丫头，少了个一直在的电灯泡，倒是不自在了起来。
“她来寻我了，不过事情解决的差不多，她就说，要去买冰糖葫芦。”
许平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
“那个道人真的是蛤蟆精吗？”他还是感觉很不可思议，纵然眼前之人是一条白蛇修炼成精。可是，这世界观还是让人难以接受：自己生活着的世界，突然之间，变得奇奇怪怪，乱七八糟......
白素点了点头：“隔壁山头的蛤蟆。”
有点吃惊，又匪夷所思：妖怪修行占着不同的山头，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山匪头子。
蛋疼极了，改天要是碰上个强盗跳下来，嘴里喊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他定会思考一下这个是不是妖怪。如果不是，总感觉没有逼格......
之后又联想到了安蛤的一番作为——托着媒婆找来，想着法给白素介绍安员外，又让自己离开。这......像是俗套的正宫与小三之间的情感剧，便又斜着眼睛看了下白素。
她眉头一挑，看出所想：“他想和我成为道侣......”
嘶——还真是。
面容上带着吃惊：“这确实是一件混事了。”
可心底却不像嘴上说的这样，反而像是恶人那般阴暗地窃喜着：白素为了他出手，那也就是说，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远远高于一只蛤蟆！
可是......为什么是只蛤蟆呢？许平又开始纠结了起来，总感觉这个对比怪怪的。
不过，那个假道人法力深厚，自己可吃不消，便寻思了一下，又问道：“那个蛤蟆道士，现在怎么样了？”
“伤的很重。”白素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他修为不弱，要逃的话，我还是拦不住。”
伤的很重就可以了，毕竟几百年的邻居，许平毕竟不是妖，也不懂妖之间如何相处。
虽然希望那只蛤蟆不会再出现，可若是换位思考：几百年的邻居，他可能会下不了死手。
想来，身受重伤，也回自己的山洞疗伤去了。
时间过了不长。
不久之后，小青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三串冰糖葫芦。
这个时间点，哪里还会有这个卖......想来也是出门出的早，在外面待了一段时间才回来。
许平道了声谢，这丫头翻了个白眼，不过却露出了放心下来的表情。
唉......这妮子呀......
院子里，月光下，三人坐在一起，吃着冰糖葫芦，时不时还能见到有条鱼影跃来跃去，显然是好奇三人吃的是什么东西。
许平想了想，不知波塞冬吃不吃冰糖葫芦，就丢了一颗下去。
于是，院子里出现了四道咀嚼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