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弹指顷,时间竟如同逝水般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得知路博德的军队已经到达了四会县,准备顺流过石门捣入番禺。而另一路将军杨仆的军队已经顺着北江而下也要进入番禺了。
如今整个丞相府是乱成了一锅粥,那些婢女、仆人们纷纷收拾行李准备逃亡,而吕嘉则要携带家属逃向他的老家石瓮(如今的东莞)去避难。
这人一急起来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林希在房间里手忙脚乱忙了好一阵,却什么都没收拾到,门外的窦碧挺着个大肚子急赤白脸:“安云,你可得快点啊!收些贵重的东西便好,保命要紧。”
“好,嫂子就快收拾好了。”林希一边答复着,一边将首饰盒里的贵重物品速急往袋子上装,一张宣纸掉到了地上,林希捡起之时,那刚劲且有力道的几个大字出现在她眼前,乙方:路博德。过往的种种竟如跑马般晃过眼前,手中的纸竟变得沉甸甸的,看着手上的宣纸愣了片刻,最终还是不舍的塞入了袖口,泪水莫名其妙的从眼角益出,心里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殷儿身上大包小包背着:“小姐,咱们快走吧!”
三人急急忙忙往外赶,吕嘉与赵建德的人马已经在府外等候,吕嘉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严急道:“还不快点,都想死吗?”
赵建德见林希前来,忙跳下马车接过林希手中的包袱,一手拽着他的手就往自己的车架上拉去,林希忙甩开手:“我要陪同嫂子,他肚子里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我要陪在她身边。”
赵建德的脸先是一僵,目光如同冰针般直直扎向了她那副漠然的嘴脸,随即冷哼一声,自嘲了一句:“我是疯了才被你这样一次次的践踏。”说完随即甩开她的手,将手中的包袱扔还给她,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过去的誓言种种早已灰飞烟灭,是自己失了心疯才一次次的去委屈求全。如今都惨败到了这个地步,再也没有力气去挽回了,那就在此结束吧!虽然心里很疼,很难受。
“快,嫂子。”林希急急忙的回头搀扶着窦碧往后面那架马车行去,上了马车,马车便马不停蹄的赶起了路,也不知行驶了多久,窦碧已在马车上颠簸得脸色惨白,一手托着高高挺起的肚子,一手紧拽着林希的手臂,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有气无力道:“安云,安云,我好像快要生了。”
“什么?要生了?”林希的嘴唇竟有些发抖,心如油煎,她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她一脸无助的看向殷儿,“殷儿,嫂子要生了,如何是好。”
殷儿从十二岁开始就跟了林希,自然未接触过临盆之事,被林希一看吓得直摇头:“殷儿也不懂啊!小姐。”
窦碧的脸色越来约难看,肚子竟突然痛了起来,一路上没停过的颠簸以及第一次产子心里难免害怕,吓得窦碧竟无助的哭了起来:“安云,我快不行了,停车,叫他们停车啊!”
“噢!”林希也被吓得傻呼呼的,被窦碧这么一说,忙拨开车帘喊道:“停车,停车。”
那马夫自己也赶着逃生要紧,装耳聋没听到她的话,马鞭抽得更狠了些,口中不停的喊道:“驾,驾,驾。”
“我叫你停车了,你耳朵聋了吗?”林希怒骂道。
马夫狂抽着马鞭,马车颠簸得越发的厉害,车内的窦碧被颠得凄厉的大叫:“啊!我不行了,快停下,快停下啊!”
那尖叫声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下戳在了她的心口上,林希急忙起身,抬起脚便那车夫给踹下了马车,风急火燎的勒紧缰绳,两匹黑马咴咴的嘶叫了好几声才停了下来。
车夫在地上打了几个跟头便爬起身子,两脚生凤的往前面跑,一边疯跑一边高声喊道:“丞相,丞相啊!夫人要生啦!夫人要生啦!”
“殷儿你快下去,找个稳婆来。”林希急忙唤道。
“稳婆,如今去哪找稳婆啊!整个番禺城的人都赶着逃命,怎么找啊?”殷儿吓得眼泪直流。
“那我自己去找,你看好夫人。”林希说着便立即跳下了马车。
路上逃难的人群就像是被捅破的蜂巢一样,密密麻麻的在街上四处乱窜,尖叫声,哭喊声铺天盖地而来。在战争中无论你平时有多么清高,多么世俗卑琐,一旦遭遇上了剧变全部都会变得毫无意义,而秩序与规则也会失去它原本意义。
林希如盲头苍蝇一样在街上被人流撞得踉踉跄跄,见是老妇就捉来问:“你会接生吗?”怎料那些人都赶着逃命要紧,不但不去理会她,还推了她一把。
问了十几个逃难的路人,竟没一人肯出手搭救,哭也哭了,好话也说尽了,甚至有一两个是直接下跪磕头,可那些人不仅见死不救,还往她身上踹上了一脚,骂道:“别阻挡老娘的路,自己死就算了,还想拉人垫背,你这姑娘真是黑心肠。”
也许人逢危难的时候,潜意识中的求生本能可以大到将善念给完吞噬,变得冷漠无情。林希几乎要奔溃了,她万念俱灰的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没用,连个稳婆都找不到。
“要死哦!跪在路上干嘛哦!不要命啦!”一个老妇怀里抱着婴儿,另一直手还牵着个黄口小儿,一只沾满泥土的脚往她身上踢了踢,哭得泪留满面的林希抬头看了眼那妇人,沙哑道:“干嘛?”
那老妇虽是一幅替她着急的模样,但口气却极其恶劣,嗓门极大:“还干嘛!大伙儿都赶着逃命要紧,你蹲在这干嘛咧!等死啊!长得如花似玉的,死了不可惜了嘛!快起来,快起来。”她说着一脚还不停的往她身上踢了踢。
林希却一点都气不起来,知道这人是出于好心,便缓缓的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咯!和家人走散了?”那妇人好心问道。
林希将头摇得如拨浪鼓般:“不是,嫂子要生了,可是没人肯为嫂子接生啊!”
那妇人看了看她身边的的小孩,重重的跺了下脚,咬紧牙根豁了出去:“在哪里,快带我过去瞧瞧。”
林希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破涕为笑,连连道谢:“大娘会接生吗?谢谢大娘,谢谢大娘。”
“快走,别废话。”老妇极其不悦的刮了她一眼,哎!又多管闲事了。
带着老妇来到车架前,见吕嘉板着张脸痛斥道:“兵荒马乱的,你跑去作死啊?赶快给我上车走人。”
“嫂子,嫂子她要生啦!”林希急忙道。
“你是不是想让所有的人都跟随着她一起去死?再不走,死的就不止你嫂子一个了,那是整个吕家。“吕嘉又急又恼道。
林希胸口一滞,咬紧牙根,一字一句道:“那你们走,我留下来。”
吕嘉可没时间与她费口舌,忙示意士兵将她带走,两士兵正要围过来之事,林希眼疾手快,一把抽出那士兵的肋下佩剑就架在了脖子上,那滚烫的泪水不停的滑落,嘀嘀嗒嗒溅在了青铜剑上,嘴角露出一丝惨然的笑意:“你们谁敢过来,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吕嘉看着她那幅倔强的模样,满腔的愤怒汹涌难耐,气得青筋暴露,恨不得一把将她给掐死,他稍稍调息了下,对着那两士兵道:“你们两人给我看好姑娘,等夫人生了公子便带去石瓮寻我。”他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马车内的惨叫声不断:“安云,安云,我好像要生了。”
那老妇急忙将手中的婴儿托付给林希看,自己却钻入了马车内给窦碧接生。
马车内一声声的哀嚎声,如同锥子一下下扎向她的胸口,护在怀里的婴儿竟是哭啼不停,此时的她几乎要疯了,马车里凄厉的尖叫,怀中婴儿的哭声,四处逃难者的叫喊声,无不给她乱糟糟的心给增添了更多的负面情绪。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那老妇探出了头来焦急喊道:“姑娘,这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啊!”
林希听得差点要瘫软在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觉得五脏六腑顿时皆胡乱搅成一团,几乎要奔溃了般,所有的痛在此刻化成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不,大人小孩都要保。”
她急急忙赶了上去,从撩起的车帘看了进去,只见一只小脚露了出来,顿时心如刀割,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尖叫了起来:“保大人,保大人。”
里面的窦碧颤抖着身子,向那老妇有气无力的祈求道:“保小孩,我求求你,保小孩。”
那老妇急得团团转,人流将马车撞得不停的摇晃,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孙子,她的心早以随着人流而去了,恨不得现在就下马车撒手不管了,便不耐烦的喝到:“到底是保小孩,还是大人,再不决定好,我可不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