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的脑海划过一道闪电,他终于将直觉抓住。“他们在跳出去的刹那,都会有短暂的停顿。这是为什么?”
一匹骏马踏着哒哒的步伐,从距离悬崖边缘极远的地方冲刺。原本他应该一气呵成,但在跳出悬崖的瞬间,也有所迟疑。接着,他一步跃出,最终,在龙门前方坠落。
“他们为什么会犹豫。如果不犹豫,是不是就能成功地跳过去。”亚瑟想不出答案,看来只有试过才知道。
于是,他走到峭壁边缘,作势欲跳。
眼前的虚空突然浮现出一系列的画面。分别是迎面扑向巨石,快速通过窄路,被崩塌驱赶向前,快速穿越冰层的场景。
只是在这些场景中,亚瑟没有一次成功。
迎面扑向巨石,被巨石碾碎。快速通过窄路,直接摔进悬崖。奔跑之中停滞,被崩塌吞噬。快速穿越冰层,一头扎进窟窿。
“你吓不住我,这些地方,过去我能顺利通过,现在我也一定可以。”亚瑟的周身涌上一股莽劲。之前面对这些场景时,只需鼓荡全力,勇往直前就行。所以他准备像之前那样,用尽全力,奋勇一跃。
但在跳跃的刹那,他的脑海急速闪过暴龙、老鹰、金甲鳞蛇以及骏马略微犹豫,然后坠崖的画面。
就像一道道惊雷,劈在心头。
亚瑟幡然惊醒,再看幻境,里边的画面只剩下了一个,全是他跳跃失败,跌入深渊的场景。
他瞪大双眼,只觉如坠冰窟。
刺骨的寒意就像无数条冰凉滑腻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游来,缠绕住周身,并顺着每一个毛孔钻进身体。
他打了一个冷颤,然后慌不择路的远离悬崖,仓惶倒退,直到不知绊到什么东西,摔倒在地才停下。
躺在地上沉重喘息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站起。环顾左右,发现已在不知不觉中退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远方又有很多生物跳出悬崖,但无一例外,全部坠落。
亚瑟抬头,遥望龙门,喃喃自语的说:“只有一往无前,才能抵达这里。但在这里,一往无前只能重回山脚。”他的目光变得迷茫而又仿徨,“到底要怎样,才能跳跃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
不经意间,在近前一个隐秘的位置,捕捉到一个洞口。看着它,一股怀念的感觉涌上心头。
亚瑟收起迷茫,走到洞口边缘。只见洞口之后,连接着一个黑黢黢的洞穴。它很陌生,但又很熟悉,就像久违的亲人的召唤。
亚瑟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谁注意后,迅速钻进洞穴。走过黑暗,抵达尽头,一个洞室摆在了眼前。
它的门户十分普通,甚至可以说司空见惯,但正是这份平常,给了亚瑟一种极度熟悉的感觉。
他一步跨入,内里的场景一览无余,就在看清的瞬间,他呆住了。倒不是因为内里的场景光怪陆离,反而是因为太过熟悉。
眼前的一应布置,与家中一模一样。
而在那块最平整的石台上面,正安静地躺着一只老鼠,他面向内侧,微微蜷缩,十分安详。
亚瑟如受雷击,懵在当场,他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幡然醒悟似的冲上前去,甚至沿途撞翻了几件物事也浑然不觉。
他在石台前站定,竭力压下内心的激动,轻声呼唤:“父亲。”然而,老鼠始终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回应。
“父亲。”亚瑟又提高音量唤了几声,可始终没有得到回应。顿时,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心头浮现,他慌张地踩上石台,走到里面。
只见父亲瑟缩着身子,睡得安详。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痛苦,仿佛正在做着一个香甜而又美好的梦。
亚瑟再受雷击,呆在当场。
他静静地凝望,心却像被一双无情的手恣意揉捏,难以承受的痛楚贯穿胸膛,他浑身颤抖,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下。
“父亲。”他哽咽的呼唤,依然没有回应。
愣愣地看了好久,亚瑟终于收起眼泪,他心情沉重地走下石台,环顾洞室,将之前撞翻的东西一一整理归位后,又到石台前方站定。
“父亲,您回家了,可以好好的歇息了。接下来的路,就让我来替您走完。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亚瑟不舍地再看一眼父亲,然后决然转身。走出洞室,钻出洞穴,再也没有回头。
重新站在孤山之巅,遥望龙门,这一次,他的心中充满力量。
走到悬崖边,眼前再度浮现坠崖的场景。恐惧依然挥之不去,但这一次,亚瑟没有逃避。
“为了父亲,为了梅兰妮,为了查理。”他退出几步,然后全速冲刺,越过悬崖之际,没有任何犹豫。
罡风迎面而来,裹着无尽恐惧,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钻入。但勇气就像心中的烛火,虽在风中摇曳,但绝不熄灭。
拥有勇气,正视恐惧,亚瑟的身后就像插了一对翅膀,一路翱翔。在万众瞩目之下,跃入龙门,钻进气旋。
龙门之上,盘踞的龙形虚影仰天长啸,清脆的龙吟响彻大地。接着,他游上高空,盘旋一圈,然后笔直冲下,钻进气旋。
随着他的没入,气旋极速旋转。而后,大量金色光束呈放射状溢出。旋转、闪耀,就像酝酿着的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生物。
孤山周遭,浓雾涌动,恍若长鲸吸水,尽数汇聚于气旋当中。浓雾散尽之际,金光消散。
但在下一刻,龙门顶端的石珠大放异彩。宛如一轮太阳,金黄的光芒划过虚空,洒向天地。
金光之下,龙门背面,一颗威风凛凛的龙头探出,紧接着,龙身,龙爪,龙尾依次出现。
一条金色神龙钻出龙门,而他正是化龙之后的亚瑟。
这一切,对于孤山之巅的生物而言,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但对于亚瑟而言,不过只是一瞬间。跳进龙门,穿越而过,仅此而已。
随后,气旋更加快速地旋转,就像一个漩涡,将龙门吸入其中,而后消弭一空。不过那颗金光万丈的石珠,却留在了虚空之中。
那是亚瑟的龙珠。
他本不应知晓,但在化龙之际,就像与一条龙的灵魂融合,他保留着自己的记忆与意识,但多出了许多的知识,所以他知道,眼前的石珠就是他的龙珠。
“怎么会是他,区区一只老鼠,竟然也能越过龙门,我好不甘心。”“凭什么,这只老鼠怎么能够跳这么远。”……
孤山之巅传来各种抱怨。亚瑟并不诧异,因为龙通万物之语,所以他能够听懂。而他也决定说点什么。
于是绕过龙珠,飞临孤山。
此时的他,于虚空遨游,就像地面行走一般自如。而此时龙珠,还在积聚力量,冲破封印,所以他没有急着吞下。
山巅迅速安静,全体生物抬头仰望,目光当中充满羡慕、嫉妒,还有不忿。
亚瑟停在空中,低头俯视,道:“各位,这次的资格我侥幸取走。如果你们诚心成龙,那就将这个愿望传递下去,千年之后,愿你们的后代能够成功。”
“这算什么,讽刺吗?”“说什么风凉话。”“千年之后!我哪管得了千年之后。”“子孙后代,呵,跟我有什么关系。”……
山巅顿时炸开了锅。
亚瑟并不意外,他淡淡地接着说:“各位,你们难道不好奇吗,为什么我能够跃过龙门,而那些比我跑得快,跳得远,飞得高的,全都掉了下去。”
孤山之巅再次响起嘈杂的声音。各族生物不通语言,发出的声音五花八门,但这次,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什么?”
亚瑟低沉地说:“因为穿越龙门,是我的家族理想。我,我的父亲,我父亲的父亲,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一直往上到我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全都想要穿越龙门,并且付诸行动,甚至献出生命。他们无数代先辈的信念凝聚在我的身上,才让我成功地跨越过这段距离,跃入龙门,升华为龙。”
实际上,亚瑟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这段话纯粹是他的推测。但是,山巅的生物相信了。他们不再抱怨亚瑟的身份不过是一只老鼠,反而开始抱怨自己的祖辈,为什么不像亚瑟的先祖那样。这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亚瑟颇感诧异。原本是想鼓舞他们像自己的先祖一样,确立梦想,为子孙后代打下基础,但没想到他们反而抱怨自己的先祖,没有为自己打下那样的基础。
他不禁暗暗摇头,心中自语道:“为什么总是盯着没有得到的,忽视已经拥有的呢。相比于摔下山崖的那些,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他轻声叹息,不再言语。静静地浮在半空,等待龙珠破封,同时也在等待山巅的生物散去。他想为父亲立一块碑,但不希望父亲受到打扰,所以只好等他们都离开。
但是,他们不仅迟迟不肯散去,反而还有更多的生物涌上山巅。当中就有不少猛犸象、剑齿虎、泰坦蟒等猛兽。
亚瑟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身后传来一股暴虐的气息,他回过头,只见一抹熟悉的金黄划过虚空。又是金甲鳞蛇。
“没想到他还活着。”亚瑟略微愣神。
但就这片刻的功夫,金甲鳞蛇已扑至龙珠近前,他将蛇吻张开到极致,然后一口将龙珠吞下。
亚瑟愣住了,山巅的所有生物也都愣住了。谁也不曾想到,凡尘之物,竟然敢强抢神龙的龙珠,而且还是当面的。
所以,直到金甲鳞蛇落回山巅,亚瑟才回过神来。他含着怒意逼近山巅,以龙吟之声喝道:“还我龙珠。”
不想金甲鳞蛇毫无惧意,他盘好身子,脑袋伸上虚空,直面过来,嘶吼着说:“龙珠属于龙,不属于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