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活着。”女孩儿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怯生生回答。
“再说一遍!”
“嗯!活着。”
“喊哥哥!”
“小雨哥。”
“再喊一遍!”
“雨哥哥。”
“再喊!”
“哥哥。”
“再喊!”
“哇——哇——”女孩儿不肯喊了,挣脱着扑进他的怀抱,使着劲儿哭。
非常庆幸的是,花朵的哭声就是治疗泡泡雨疯病的灵丹妙药,他一紧张一心疼,倒也清醒了许多。
“不哭,不哭,小宝贝,不哭,乖,不哭……”他从最最贴身的内衣口袋中取出了那条光亮的“天湖小辫”,并将它与女孩儿乌黑的小辫纠缠在了一起,“朵朵,回家好,回家就好,哥哥等你,等得心苦,现在好了,朵朵回来了,我们回家,我们马上就回家,以后再也不分开……之前,哥哥没保护好朵朵,没有接你回家,让朵朵受苦了,哥哥有罪……朵朵,小宝贝,不哭,开心,乖……”
不过,不管怎么叨叨,花朵都只抽泣不搭话。为此泡泡雨心如刀绞,他似乎觉察出了朵朵心中的苦楚,七百个日夜的漂泊,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只得边抚摸边哼唱——
小朵朵,
睡啊睡,
小宝贝,
摇啊摇,
爸爸摇,
妈妈摇,
一摇摇到哥哥桥,
哥哥叫好我好宝宝,
我叫哥哥抱一抱……
熟悉的旋律中,花朵睡了,做梦了。梦中,一岁的朵朵躺在金色摇篮里,篮边站着一个两岁的男孩儿,男孩儿推着摇篮,嘴里哼着小令,头上顶着晶莹的汗珠……很久之后,朵朵醒了,但不再是趴在天湖之畔他的怀里,而是躺在“祥墅”的床上。在慢慢睁开眼睛又适应了一团柔和的灯光之后,她看到了一张美丽亲切的脸庞。
“小羊姐姐——”
“小朵朵——”
悲喜交集的呼声中,俩人抱在了一起。
“小朵朵,姐姐想你,你到哪儿去了?”
“小羊姐姐,朵朵也想你。”
接着便是动人心扉的女孩儿啼哭,就像是抒情于水的咏叹……不久,身边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声音:
“朵朵小羊,不哭喽!”
“朵朵,小羊姐姐,你们好!”
“欢迎朵朵回家!”
“欢迎燕归来!”
在一个低音和一个高音的轮动下,她俩看到了并排而立的帅滒和马萌,两个激动不已的七尺男儿。
“小滒哥——萌萌哥——”呼啸声中,花朵跳下床,赤着脚扑去,有一串泪珠被抛向身后的地毯,而另外几串则挂在了两位哥哥的胸膛之上,“小滒哥、萌萌哥,朵朵想你们。”
“朵朵,我们都想你。”
……
这会儿,齐将军、帅司令、董阿姨、养父母和蓝归将军由泡泡雨陪同着走进了卧室。
“朵朵,齐叔叔来看你了。”
听到呼唤,花朵赶紧转身。因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长辈前辈,她一时恍惚,还未定下神来即被齐天剩搂进了怀抱。
“孩子,还好吗?吃苦了吧?”
“齐叔叔——呜呜——哇——”憋不住了,花朵终于放声大哭。
齐天剩心痛,拍着瘦弱的肩膀连连安慰:
“好孩子,不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接着,花朵又进入帅司令的怀抱。
“帅叔叔,谢谢您来看朵朵。”
“好孩子,欢迎你回家。”帅司令微笑着说,“昨天晚上,叔叔梦见了小娇和你小睇哥哥,他们告诉我,他们都去找过死神了,告诉他,朵朵还有许多要紧的事要做,所以死神答应了,不再来找朵朵的麻烦了……果然,今天一觉醒来,朵朵就回家了!”
一个动人的梦故事,顿时淡化了屋子里的伤感。而生出一丝苦笑的朵朵也即刻感恩:
“谢谢小娇,谢谢小睇哥哥。”
“他们说了,不用朵朵谢,只要朵朵幸福……”
之后,山二谷重重地抱住了花朵。看到养父如此黑瘦,朵朵内疚地说:
“爸爸,朵朵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不,不,是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你,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朵海和妮子,我有罪,有罪!”说着,泪便落了下来。
也许是看到了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花朵急急回应:
“不,不是的。朵朵知道您和妈妈的辛苦,朵朵不会忘记你和妈妈的养育之恩……”
此时,蓝将军张开双臂,乐呵呵地说:
“来,朵朵,到连长这里来。”
“老连长,”在蓝归的跟前朵朵细声说,“对不起首长,朵朵让大家担心了。”
“大家欢迎你回家,还说朵朵勇敢呢,把泸湖的死神和天湖的死神都打败了,所以就变成了剑锋官兵心中的全胜新女神啦!”
“谢谢连长,谢谢大家夸奖,不过花朵不是女神,是女孩儿。”
“对对,是女孩儿也是女神,是女孩儿中的女神,女神中的女孩儿……”
绕口令后,花朵又扑向了富娃和董华的怀抱……接着,小羊也加入了女子阵营。当她们抱作一团,当四个背影瘦在一起的时候,在场的七位男儿皆热泪盈眶、百感交集、幻影连连。
这时,齐天剩看到了爱妻肖楠的背影,正是那个纤弱的脊梁,两次抵挡敌人的弹片,换来了侦察员小杜和莫将军遗子马萌的生命……
这时,帅骁看到了景佁姑娘的背影,就是那个十七岁女孩的香骨,挡住流弹救了自己……
这时,山二谷看见了花妮子的背影,正杵在朵海与疯狂的敌机之间,朵海安息了,她却变成了永久的宫殿……
这时,泡泡雨想起妈妈,她脊梁笔挺,不太坚硬却很俏丽,正是它,顶住栋椽才有了今天的小雨……
他们看到的都是女人的背,想到的却是顶天的脊梁。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可这整个儿的天下,不全是她们的十月胎儿?不都是她们脊梁下的万幸千存吗?
这会儿,帅滒凑到泡泡雨耳边说:
“一去便是四百八十个日日夜夜,不能算短,难道你非去太空不可?”
泡泡雨顿了顿,低低说:
“谢谢小滒,拜托你照顾好小羊和朵朵。”
“嗯,请小雨放心!”
……
深夜,第一个离开“祥墅”的是山二谷和富娃,他们要在天亮之前返回“茅草岭劳改农场”。在送走了前来探望的人和安顿了花朵之后,齐小羊就急着赶往“国家特别事件委员会”。当泡泡雨陪着小羊走向车库之时,被小羊挡在了途中,她不仅拒绝了他的送行,也拒绝了他的拥抱,剩下的就只有默默地相望。这一刻,泡泡雨从小羊的泪眼中感受到了一丝浓浓淡淡的爱意、喜悦和和彷徨;而小羊也从泡泡雨眼睛的闪光中,体味出一丝隐藏得很深的歉意。
片刻的静默之后,小羊说:
“小雨,小羊特别特别高兴,小羊祝福小雨朵朵幸福,也会把小雨的爱永远存在心里。”
泡泡雨的嘴唇抖动着却没有声音,他又想把小羊搂进怀里,却再次遭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