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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离别前夜

萧子慎脑海中浮现出种种画面,一面是自己过往种种,痛苦的记忆,沉重的枷锁。尔虞我诈中,渐渐失去了本心。最初的他也曾期盼着简单平静的生活,与相爱之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个小院,几株花卉,养条拉布拉多,有一双儿女。等到两个人都老了,坐在躺椅上,望着夕阳,回忆着过去相伴的数十载,这样的日子岂不快哉?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场梦,一场很快就醒的梦。夕阳西下,断肠人都在天涯。如今读来,却是这般滋味。

最后的他,还是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步步铲除了异己。他做这些的时候,心里是解气的,似乎是为母亲伸张的正义,终是来了。但是并不快乐。他总说是为了母亲,他为一生等待的母亲所不平。母亲也是出身书香门第,性情温良亦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也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他也不是私生子,可他却活得像个私生子那般不见天日。自从他有记忆开始,父亲对他和母亲总是异常冷淡,后来他终于明白,原来是因为没有爱,而母亲只和那个女人的背影有几分相似,却成了一辈子的替代品。他也明白了,原来父亲的偏心可以到了这个程度,他看重自己前妻留下的儿子,而视他若草芥,甚至未曾有过半分在意过他们母子的性命。即便如此,母亲仍守着那半分期待,终其一生等待那无望的爱,郁郁而终。可奄奄一息间,那个男人都未曾来看过一眼,连葬礼都没有参加。最后母亲一个人葬在那里,那个男人连死后同穴的机会都给了另外的女人。他为母亲的一生而感到不公,她什么都没有做错,活着时,萧家未曾给过她半分尊重,死后还要遭人非议。可悲的是,母亲尸骨未寒时,那个男人又把昔日里捧在手心的女人迎回了家,因为那个女人兜兜转转,最终发现父亲才是那个最痴心的人。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他不忍母亲如此,所以哪怕他倾其所有,也要打败了被称为“王”的父亲。父亲败了,苍老的他也有这么一天,他不再是萧子慎记忆中傲视天下的帝王般男人了,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老父亲。而他,萧子慎也终于坐上了那把椅子。站在高处,看着那个名义上父亲创造的商业帝国。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卑微的自己,抬起头,伸手就能够到他所有想要的东西。世界,于他,已然是唾手可得。但他似乎没有得到预计的快乐,他开始夜夜失眠,辗转发侧间,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他明明白白得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而另一面是,重新见到舒妤的时候。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对她上心。最初,只是想要还她的人情。毕竟,那个时候,那张饭卡不光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还给了他久违的温暖。那种久违的感觉,让他觉得他自己不再是弃儿,不再形单影只。可以说是,舒妤救赎了当时的他。后来的他,再也没有当时那般的悸动了。何况,这这世上,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只有人情债最为难办。他向来只是个商人,在商言商,从不吃亏。他算计了开头,却没算到结局。后来,竟然会把自己搭进去了,那真真是失算了,也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和她在一起的五年,萧子慎睡得无比安稳,很少失眠。两个人之间虽然是协议夫妻,更多的时候是朋友,至少是可以交心的朋友。舒妤偶尔也愿意和他谈谈心,虽然总是恰到好处得点到为止,从未有过流露出太多真实的情绪。至少,和外人相比,舒妤待他,还是不一样的。

后来想想,萧子慎是败在了自己的贪念上,他一直想要的都太多了。他想要真心,一颗只属于他的真心,可真心谈何容易?他输在一开始起跑线上,错误的时间和地点,无论遇到谁,都是一样的结果。想到此处,萧子慎也是终于通透了。于她,只希望一生平安喜乐。他也就够了。原来,喜欢是疯狂,爱是克制,是这样的意思。第一次,他发自真心希望舒妤能够快乐,即便给她快乐的那个人不是他。而他也愿意继续背负沉重的枷锁,负重前行。有时,他也在想,如果他愿意止步于一个合适的位置,也许今天他们便仍可以是朋友,或许也会是可相伴一生的友人。可那也不会是萧子慎,那是他永远不会做的选择。所以,这错从开始就注定了。

清晨,晨曦初上,原本漆黑一片的湖面渐渐带上了光亮。他驱车回到家,这是约定好的周末,最后的周末。

昨晚,舒妤也是一夜未眠。她坐在熟悉的窗前,望着同样漆黑的夜。对于原本坚定的决定,满是犹疑。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已经让她觉得无比心累了,这里难道不是自己心之所安的地方?离开这里,得到的自由,会是真正的自由吗?其实,答案是犹疑的。这么多年来,少了的不仅仅是年少时的单纯,更多的是那种无畏前路的孤勇。因是没了勇气,所以从不抉择,总是那般希冀可以逃离。那血淋淋的现实,终究还是让她心有余悸。她实在是没有能力再承受那般苦涩和沉重。思前想后,离开,便是选择不亲眼所见那些成人世界的残忍。归根结底,还是她的软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发现如今长吁短叹早已没了任何意义。

舒妤回忆了这短短的二十多年,有真心,有假意,那些画面像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在脑海中滚动着。年少时的明媚,肆无忌惮;青春时代的荒唐,苟且;成人世界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尽管有些记忆已经不是那么明晰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会是亘古不变的。近几年来,舒妤为了达到目的,早已忘了本心。昔年,先生的教诲犹在耳边,如今这副模样,见到九泉之下的先生,又该如何自处?想来也是可笑,当年的信誓旦旦,如今自己却变成了曾经最为厌弃的样子。这还真是长大的代价,无比心酸的代价。自己经历过黑暗的深渊,才知道今日光明的来之不易。既然决定将前尘往事都忘了,不如和所有故人都相忘于江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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