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击的第一步。”弗莱把手别在腰后，像是一位视察的军事长官一般来回踱步。“拿起枪。”
“拿……起……枪。”
劳拉提起一口气，把练习用枪慢慢举起，但即便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她那瘦弱的双臂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支撑这厚重铁块的重量，她的身子总是因此左右颤抖，枪口也跟着摇晃。
“第二步……”
弗莱继续说道。
劳拉费尽力气使姿势保持稳定，并没有听见他的说话。
“第二步？”
弗莱又重复了一遍。
“打开保险。”
劳拉赶忙用大拇指把手柄推了上去。
“第三步……”
“三点一线。”
劳拉很是清楚动作的要领。但是做到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眼睛和靶心就像是相隔千里的亲密恋人，彼此眼光炽热地渴望相聚，而魔法步枪上那渺小的准星却像是一座不断波动的魔法浮桥，怎么也无法让二者相连。
“你还好吗？”弗莱走上前来。“需不需要休息一会？”
“不，不用。”劳拉尽量克服身体的阻碍，想要进行瞄准。“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整。”
“勉强也是没有用的。”弗莱把步枪从女孩手中取了过来。“休息一会吧。”
“妈的。”
劳拉骂出了一句脏话，又生气地挥动了一下手臂。但她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很是开怀的笑，或许是因为这短暂的休息，而感到的窃喜吧。
二人肩并肩坐了下来。射击场里着枪声不断，一道道红色能量束，吨地一声，撞击在靶子上，在空气中留下灼热的痕迹。
“我是不是很没用？”过了一会，劳拉突然说道。“已经这么多天了，但我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就连保持最基本的稳定姿势都做不到。”
“我还要多久才能像你一样呀。”她有些低落。
“你真正拿起枪才不过一个礼拜而已。”弗莱看着她的眼睛。“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射击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掌握和精通的。一个礼拜，根本就等同于无。”
“我知道。我知道。”劳拉气愤地将额前的碎发拨到一旁。“但我就是很着急。我想赶快学会，想快一点帮上你们的忙。”
“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弗莱安慰道。“我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熬。但这就是事实，急切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它只会让你更痛苦。而且，更遗憾的是，我只能在言语上保持镇定，但其实还是深受其苦。”
“我还是没有见到她。”
弗莱轻声说道，眼睛也在一时显得空洞无神。
“你会见到她的，很快的。”
劳拉很是确信。
“按照原本的计划来说，是这样的。”弗莱静默地说道，这么多天来，对于爱玛思念而形成的煎熬，已经从灼人的火焰变成了一块冷凝的冰，他不再歇斯底里，不再表露情绪，但心意却没有一丝削减，他只是不再表达出来，只是，在心底默默地想她而已。
“但那场沙旋涡的爆发粉碎了我全部的希望。”他在阐述事实。
“直到今天，它还是没有一点停止的迹象。”
“我也不知道它还会持续多久，几个月，一年，还是更长的时间……”
弗莱把炎龙Ⅱ置于膝上，手指不断拨弄着保险的手柄，像是在解开一道锁。
“而我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只能忍受。”
“可我不想忍受。”一听到那个字眼，劳拉便不由地叫了起来。“我最讨厌这种感觉了。”
“那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你能一天内就成为一个神枪手吗？”
弗莱问道。
“不能。”
劳拉泄气似的回答道。
“那你就只能忍受。”
“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可是……”劳拉的声音有些发尖。“忍受？忍受！”
“那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呀。”
“我也想知道。”
沉默来临了，弗莱和劳拉都不再说话，他们呼吸着，心脏跳动着，周围的声音由此变得更加刺耳。两个人都望着面前，靶子那深黑色的靶心，它就像是个深不见底的洞，把时间吸收进去，再无声地转动……
“你就真的不打算说些关于她的事情吗？”
劳拉抬起头，问道。她的八卦之心还是很活跃。
“你真是百折不挠，即便是询问了这么多次，也不放弃。”
弗莱说道。
“只是想了解一下而已。”劳拉眨着眼睛，脸上又现出孩童般的顽皮。
“然后呢？”
“什么意思？”
“了解之后你又能做什么呢？”
“可以帮你分担呀。”劳拉睁大了眼睛。“甜蜜与人分享，可以加倍。苦楚与人倾诉，可以减半。”
“我不这么认为。”弗莱说。“痛苦是一种真实存在的东西，像是盐，像是铁，你怎么能用空洞的言语去消解它呢？而分享痛苦？那不等于用镊子撑开伤口，只为了让别人看上一眼，施舍一点病态的同情吗？”
“你这个家伙，真的是太没有意思了。压抑得要命，简直就像是个七八十岁，看破生死的老头子。”劳拉抱怨道。
“你也一样。在我看来，早熟的可怕。”
“这算是夸奖吗？”
劳拉的眉宇间竟有些惊喜的神色。
“不是。”弗莱说道。“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我对此也不是很明白，但可能比你明白得要多一点。”
“我不是个孩子了。我已经十岁了。”
劳拉涨红了脸，辩解道。
“我十岁的时候，还只知道一边哭着找外婆，一边把鼻涕吸进肚子里去呢。”
“真的吗？我有点难以想象。”劳拉捂嘴偷笑。“你竟然也会有这样的阶段。”
弗莱笑了一下。
“你应该多笑笑才对。这样也许，就能把烦恼驱散一些了。”劳拉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好了。我休息得差不多了。”
“我们继续练习吧。”
“算了吧。”弗莱没有起身。“你刚才胳膊抖得简直像是只刚出壳的雏鸟，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功夫，你就能够恢复正常吗？我看不行吧？”
“我可以的。”
劳拉嘴硬，她又抬起枪支来，当然，双臂一如既往的艰辛。
“今天就这样吧。”
弗莱把她的手臂放下。
“可你说过，射击是需要持之以恒的事情。每天都需要练习的。”劳拉说道。“我也答应过你的，我是不会放弃的。”
“这并不矛盾。”弗莱说道。“巧克力有百分之三的可可，也叫巧克力。而你今天已经练习了几分钟，就相当于已经完成了目标。”
“几分钟？对我的要求不要这么低吧？相信我，我可以的。我不需要休息。”
劳拉倔强地不肯放弃。
“不。今天你还有别的任务。”
“别的任务？”劳拉疑惑。“什么任务？”
“难道是表演骑士戏剧？”她笑道。
“不是。”
弗莱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劳拉好奇地接过，只望了一眼，脸色就顿时变得通红。那褐色的书封上用很讨孩童喜爱的夸张字体写着几个大字。
“这是……通用文使字课本？”劳拉又读错了读音。
“不，我不学。”
她拒绝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弗莱问道。
“我不需要学习。识字没有用处。”她勉强辩解。
“这是错误的。”
“识字是很重要的事情。它能帮你做很多的事。”弗莱说道。“而且，就连酷迪亚斯那个家伙都识字，虽然他也是连猜带蒙的才能懂个大概的意思。”
“那我，我也不学，就是不学。”
劳拉显得很抵触，虽然口气已经有些发虚。
“射击同语言学习是相辅相成的，你要么两者都学，要么都不学。决定权在你。”
弗莱也决定蛮不讲理。
“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你不能这个样子。”劳拉委屈地叫道。
“那至少要给我一个理由。”
“我怕我学不好它，老是出错的话，多丢人呀。”
女孩把头扭了过去，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颈上。
“你连尝试都没有尝试，又怎么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不学，我就是不学……”
女孩的声音越发低了，她脑袋低垂，两个食指相互环绕，打着圈子。
“走吧。我们回去。”弗莱背起步枪。“今天先学习一下通用文最基础的四十六个字母……”
“四十六个？这么多？”劳拉惊愕道。“而且，你不工作了吗？”
“放心。我工作的时间，要远比百分之三多。”
弗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