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8、225.7、66.134……”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刘思媛一个人的工位上是亮着灯的,她还在自言自语得填着公司销售数据表格,心理无数个草泥马成群的呼啸而过。该死的数据,该死的统计。
此刻的刘思媛,脑子不敢有开一点小差,要知道自己顶头上司可是公司出了名的工作狂,对工作要求极为苛刻,对待下属,用同事的话说,完全就是仇人见面。反正刘思媛来这么久了,从没看到过她脸上有过一丝笑容,或者因为某个工作完成出色,夸奖过某个同事。
加油!加油!刘思媛暗自给自己打气,还有一个类目的成交表统计完就结束了。这个时候的北京早已笼罩在黑幕当中,从写字楼窗外望去,远处的路灯昏暗的灯光如同星星一样,有着淡黄色的光晕,好像诉说着自己的寂寞。而街道上,虽然已经是凌晨,但是来往的车辆却依然熙熙攘攘,时不时的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划破整个宁静,让人不禁受到惊吓,打个寒颤。
电脑前的刘思媛,还在与阿拉伯数字做着最后的斗争。“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刘思媛正在创作的“鸿天巨制”。
刘思媛拿起手机,手机屏幕上写着“妈咪”来电。刘思媛长嘘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接起电话。“妈妈,还没睡啊?我都睡着了!”刘思媛对着手机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媛媛啊,没事,妈就是突然想你了,忍不住给你打个电话。我给你说啊,今天王阿姨家的女儿带回来一个男朋友,哎呀,那个男的……”“妈,妈,你还有别的事吗?我都困死了,明天一早还有个会要开,我要睡觉了啊,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再见啦,亲爱的妈妈!”刘思媛飞快的挂掉电话,这个老妈,自从她毕业以来,催婚的频次越来越频繁,方式也是各种各样,直接的,间接地,绵里藏针的,话中有话的,真是防不胜防。她这会哪有心思谈情说爱,一门心思的想着讨好上司,争取早日转正。
刘思媛揉了揉眼睛,数字虐我千百遍,我待数字如初恋,还是继续和我的数字宝贝们谈恋爱吧。
半年前,刘思媛还是个对梦想,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的大学生,想着自己学的是市场营销专业,一定是人才招聘会的抢手货。而自己在学校里也属于佼佼者,各种设计,方案等等都曾获得过学院里的奖项。
不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但也不是距离不远啊。刘思媛对找工作信心满满。
到北京来,是刘思媛自己的梦想,她希望能够有足够大的舞台展示自己,不都经常说嘛,年轻就要多闯闯。为了来北京,刘思媛还给妈妈刘静生了很久的气。
刘静一直在给她灌输大城市的生活有多么的辛苦,有多么的复杂,人心是多么的坏。总之,就是不希望她去大城市。妈妈也是奇怪,虽说不是名牌大学毕业,但也算是上过大学,见过市面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对女儿到大城市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这次要不是偷偷的跑出来,刘思媛肯定是不可能来北京的。
来到北京,刘思媛才知道,当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面对时,有多么的难。虽然有学姐在北京,替她找好了房子,但是,找工作还是要靠自己。刘思媛清楚的记得,自己投了200多份的简历,但是打电话让自己去面试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去面试了,有些面试单位也是奇怪,明明自己简历上写的很清楚,刚刚毕业没经验。结果到了现场,又总是拿这个理由搪塞她,“对不起,我们需要有工作经验的。”“对不起,你对市场不了解。”这些话,让刘思媛的自信一次次被打击,有时候真想回怼一句,你们不看简历的吗,明明有写了啊。
面试了将近2个月,终于有个鸿天财务咨询公司肯收留刘思媛了,让她先从销售助理做起。刘思媛真的要高兴的跳起来。终于不用再想各种理由应付妈妈了。这两个月来,老妈每天一个追命call,逼她回家,她都要崩溃了。现在有了工作,老妈就没理由让她回老家啦。然而,事实并不是那么简单。孙悟空怎么能逃得出如来的魔掌?!
早上六点,天才刚刚蒙蒙亮,清脆的闹铃声就响个不停。刘思媛在床头胡乱的摸来摸去。终于,按掉闹铃,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但是,她也要起床了,从昨天,哦,不,是今天早上两点到现在,刘思媛仅仅睡了4个小时。不过,这都不算什么,相比自己的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销售报告,刘思媛像是喝足了水的骆驼,精神头可是好的很。
起床,刷牙,洗脸,化妆,买早餐,乘地铁……刘思媛早早的来到公司,把昨天加班加点做的报告工工整整的放到经理桌上。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回到座位上,刘思媛开始天马行空起来,想着等下经理过来,看到她的数据报告如此清晰明了,肯定会把她喊过去,夸赞一番。然后自己应该怎么办,恩,要说这是经理教的好,自己可不能居功自大。
想着想着,徐经理进来了,拎着手包从刘思媛的座位旁缓缓走过。刘思媛立马站起来,喊了声:经理早。经理没有应声,也没有一个微笑,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番。刘思媛尴尬的站在那里,等经理走远了,刘思媛缓缓的坐下。其实这是每天都发生的事情,她总认为,总会有一天,经理会给她打个招呼,或者微笑回应,所以,即使尴尬,刘思媛还是想继续做下去。
一个上午,刘思媛总是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工作,水也不敢多喝一口,生怕一会经理来找她,自己去上厕所了。然而,她期待的并没有发生,确切的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是一个忙碌的工作日,刘思媛伸伸懒腰,准备下班回家好好补个觉。徐经理突然发来一个qq,来下。简洁明了的要求。
刘思媛不敢怠慢,立马站起来,整理下身上的衣服,把工作牌理好,忐忑的来到经理的办公室。
当当当,刘思媛敲敲门。进来,经理回应道。徐经理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屋里除了必须的办公设备外,几乎看不到一点活人味的影子。既没有鲜花,也没有绿植,除了桌子上的水杯,宣告着这里有人在,其他几乎看不到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刘思媛站在办公桌前面,问道:经理,有什么事吗?徐经理依然低着头,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摞文档,往办公桌前方放了放,说,这个你整理下,我明天要用。“噢,好的。”刘思媛条件反射似的立马应承下来。刘思媛扭头匆匆走出经理办公室,她期待的一幕今天算是歇菜了。
而且,今天还要继续和数字谈恋爱。刘思媛打开excel表格,开始下半场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办公室里的同事陆陆续续的走光了,刘思媛还沉浸在数字带来的欢乐中。她无暇顾忌周边的位置早已空空,现在的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电脑,欢乐的数字在她的键盘下一点点被填充着。
“刘思媛”,一个响亮的声音让专注的刘思媛惊了一下,她扭头一看,是经理。她立马站起来,经理,你还没走啊。徐经理嗯了一下,问道,还有多少没做完?“不多了,不多了,估计一个小时左右就完了。”“嗯,这里还有一份文档,你今天辛苦一下,把它也搞出来吧。”“好的,徐经理,知道了。”刘思媛的回答总是迅速,完全不经过大脑。
刘思媛看着新获得的“证书”,一股悲伤从心底流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份文件,她做的还不到一半,别说一个小时,就是再加一个小时,她能完成也是奇迹。为什么刚才说一个小时,怕经理觉得她工作能力有问题,把她换掉啊,只能硬着头皮说。
又是一个没有下班点的加班。这是刘思媛来这个公司不到三个月里,第N+1+1次加班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刘思媛,依然充满斗志,毕竟刚毕业,多学点东西是正常的。经理给自己安排工作,那时对自己工作能力的信任,想到这,刘思媛还有些庆幸,暗自开心了下。
凌晨一点,刘思媛回到租住的城中村房子里,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说是三室一厅,其实只是个标准的两室一厅,一间主卧一间次卧。但是房东精明,把主卧从中间分隔开,又从旁边愣是开出一个门,于是,一间房就变成了两间房。刘思媛就是这个变身后的主卧的其中一个房客,房租依然不便宜。
其实,在她居住的这个城中村里,有很多比她住的房子便宜很多的自建房,但是刘思媛是个女孩,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安全第一,她还是选择了稍微安全一点的回迁小区。
刘思媛住的小区叫锦绣社区,是原来这里的“土著”聚集区,他们原来的房子被开发商征收了,改成了高楼大厦,给他们在这里建设了相对廉价的回迁小区。虽说是回迁小区,但总归是有保洁,有保安,因此还算有保障。
其实这个三室一厅的房子真的对不起这个称呼,姑且叫它两室半吧。主卧住的是霞姐,她是这里的二房东,刘思媛的房租也都是交给这个霞姐的。这个霞姐比刘思媛要大一些,看面相估计有40岁左右,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听说离过婚,有个女儿归她,在老家和外婆一同生活,霞姐一个人在北京打拼。次卧的主人是薛乐乐,和刘思媛年龄相仿,是本地人,因为公司距离自己家比较远,所以在公司附近租房子。平时很少看到她,基本上工作日来睡个觉,周末回家那种,刘思媛经常调侃她把这里当成了大学宿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过这个薛乐乐也是个乐天派,经常乐呵呵的,有时候还经常从家里带些水果牛奶什么的,大家一起分享。
刘思媛打开自己的房门,身子如同散了架一样趴在床上,她真的懒得动一动。眼睛早已睁不开了。不过她还是努力的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出门打水洗脸洗脚。合租的房子,如果下班太迟了,连回家洗个澡都是一种奢侈,流水的声音太大了吵到别人睡觉。看来刘思媛已经开始满满熟悉这种谨慎的日子了。
今天是个艳阳天,刘思媛吃着卷着油条的杂粮煎饼疾步往地铁站口跑。这是她最熟悉的一段路程了。每天都是这样,这段小路见证了刘思媛每天的早餐品类。
又是报表,又是ppt,又是文档。这种助理的日子好像永远都有整理不完的报表一样。不过现在的刘思媛已经深陷其中。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在和我的数字们谈恋爱。
今天刘思媛的销售部门要举行每周例行的周会议,刘思媛作为助理,要记录会议内容。徐经理首先介绍了最近正在与宝瑞公司洽谈的合作项目,宝瑞公司是北京珠宝行业里的佼佼者,虽说是后起之秀,但是因为有良好的设计团队和加工厂,这两年在行业里逐渐崭露头角,未来发展不可小觑。“刘思媛,”徐经理喊道,“你这两天整理一下宝瑞公司近期的销售情况,另外,抽时间去市调下这个品牌,看看现在市场占有率怎么样.”徐经理在会议上直接点了刘思媛的名字,刘思媛一贯的不经大脑的回答:好的。
晚上,刘思媛在她的小窝里发愁呢,别说是宝瑞公司,就是北京的路,她还没弄明白呢。除了知道家到公司的路以外,其他的路好像只存在在她的高德地图里。现在又要去市调这个项目在北京市场分布情况,又要去了解珠宝这个行业,还要去了解这个品牌,对刘思媛来说,好像真的有点无从下手了。
连续几天的长时间加班,让刘思媛的脑子如同浆糊一样,稠的话不开。她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侧头看见了她和妈妈的照片,照片上的刘思媛挽着妈妈的胳膊,侧着头,靠在妈妈肩膀上,笑的合不拢嘴,妈妈也是笑的很开心。这张照片还是前两年她们母女一起到黄山旅游的时候一起拍的。那会刘思媛还在上大学,妈妈经常会跑到刘思媛的大学里去看她。她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在刘思媛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她和妈妈两个人,好像从来没出现过爸爸这个角色。她也早已习惯了没有爸爸的日子,不觉得自己的家庭有什么不一样,他和妈妈一样生活的很幸福。
由于妈妈一个人带她长大,其中的心酸只有自己能够体会,这也造就了刘思媛孝顺的个性,她知道妈妈为了她受了很多苦,一个单身的女人养活一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所以她发誓,给妈妈最好的生活,让她所受的苦都留在过去。从她能挣钱的那刻起。
,刘思媛从小就是一个非常爱学习的孩子,虽然家中一个人挣钱,但是画画,跳舞,钢琴这些小孩子热门的培训班,刘思媛从不曾拉下过。小时候的刘思媛还纳闷,为什么平时买个几块钱的零食都抠的妈妈,在她报培训班的时候,能够像变戏法一样的拿出几千块钱,丝毫不心疼。长大了,就会知道,这都是满满的爱呀。
刘思媛转正了,这是早上人事来通知的,人事通知她去签合同了。刘思媛高兴不已,最近这段时间的付出终于有回报了。签字,盖章一切都变得那么的神圣。
刘思媛立马给妈妈拨通了电话,她如同倒豆子一样像妈妈叙述。在叙述自己终于有回报的生活,不小心说漏了嘴,自己连续加班到凌晨好多次。她妈妈立刻在电话那头坐不住了,“什么,加班到凌晨,怎么会让一个实习期的人加班到凌晨,你们这是什么公司啊,现在就加班这么玩,这以后还得了啊。早就说让你不要去北京,你非要去,还竟然偷偷的跑,你要是在我们家,你看……,”刘思媛暗自痛骂自己,怎么能说漏嘴了,现在好了,圆不了谎了。那头还在埋怨着。“刘思媛,你在不在听,我给你说,我最近手头上处理好了,我就来北京,你听到没有。”什么,要来北京。刘思媛立马发嗲起来,“妈妈,我刚刚转正,公司器重我,好多事情要忙,我还有个新项目马上开始了,你来我也没时间陪你啊。要不这样,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一个月,我把事情弄完,我立马去老家接你。我带你去长城,去故宫,你说去哪咱就去哪,我陪你好好玩玩。好吧?你最近可以先去烫个头发,买点漂亮的衣服,到时候给你拍的照片美美哒,好吧,亲爱的妈妈?”刘思媛哄得妈妈好开心,她知道,这一招从来都是管用的。哈哈,百试百中。
签了转正合同,刘思媛终于拿掉了试用的牌子,换上了有自己名字的工牌,新生活就要开始啦。她在心里面默念道。
今天下班早,刘思媛回到小窝的生活,霞姐正在做饭。霞姐喊刘思媛,好难得,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刘思媛跑过去,一把搂住霞姐,说:姐姐,我今天转正啦。以后我们就是长期的同房异床啦。我终于可以留在北京啦。
霞姐说,真的啊,那要好好庆祝下,你打电话给乐乐,问她今天可回来,如果回来,咱们三个一起到外面搓一顿啊。
刘思媛拨通乐乐电话,不巧,乐乐今天有事情在忙,晚上什么生活结束暂时不清楚。刘思媛说,姐姐,你都做饭了,就我们俩,这样吧,我下去买点熟食,我们在家吃怎么样,也干净。
霞姐说,好啊,好啊,我们今天好好吃一顿,不醉不休。
鸡爪,花生仁,夫妻肺片,凉拌黄花,红烧鱼,刘思媛和霞姐并排坐着,刘思媛端起一听啤酒,对霞姐说,来,姐,咱们走一个。姐妹俩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刘思媛已经2瓶啤酒下肚,她有点醉了。霞姐喝的更多,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霞姐拉着刘思媛的手,诉说自己的故事。霞姐两个眼睛有点发红,看着刘思媛,他想自己的女儿了。女儿三岁了,已经读幼儿园了。霞姐的女儿叫小红,她们离婚后,男方觉得是个女儿,就把孩子给了霞姐。霞姐说自己对不起孩子,孩子还不到一岁,她们俩就离婚了。本来自己想好了,无论多苦多累,都一定要带着孩子在身边。但是现在却把她一个人丢在老家。
她自己没办法啊,带到北京养不起,一没人看,二上学花销大,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霞姐说,每次她会老家,她的女儿都会抱着她使劲亲,她走到哪里,女儿就会跟到哪里。实实在在的跟屁虫。霞姐又笑了。
霞姐还回到房里,拿出自己和孩子的合影,那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红色的裙子,真的是可爱极了。
刘思媛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霞姐弄到床上,霞姐还在说胡话,刘思媛给霞姐盖好被子,关上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也想妈妈了。
从家里出来这么久了,她想妈妈做的红烧肉,想妈妈追在她后面的唠叨:刘思媛,几点了,还不睡觉;刘思媛,你个大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把衣服穿好,干嘛非要露个肩膀;刘思媛,你不要天天在外面吃饭,外面的饭店都是地沟油,你知不知道,她们菜都不洗的,很脏的,你以后胃会出毛病的……,刘思媛想着妈妈,脑海里呈现出妈妈的模样,那个又可爱又可气的妈妈,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