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半天,用肩膀顶开了门。“Joe,你有没有多余的保险丝?”这句开场白如何?不像冰释前嫌,不像刻意求和,自然得好像从未发生过龃龉。我咬了一个贡丸,等你的反应。
“有。”你低头在吧台的抽屉翻找,拿出一截保险丝。
“谢谢。”我进来,径直走到吧台。“这么短?”
“火表上应该够了。”
“对我来说太短。”我摇头,“我都要用这么长。”我比划了一下。动手能力不强的我,每次换保险丝都要浪费很长一段。我想起来为何找不到了,上一次已经用完了最后一截。
你笑着,摇头叹口气。“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该说什么?”
“说什么?”你的笑,表示我们和解了吧?我微笑,喝下纸杯里明显味精过多的汤水。
“当然是义不容辞帮你换了。”你的笑容,和第一次见到时一样。
我们在半夜三更换好保险丝,我按了墙上的电灯开关,光明重现。
“进来喝杯东西吧。”我站在门口,客气得邀请。
“太晚了。”你客套得婉拒。
“那至少洗一下手再走。”过门不入从来不是中国人的待客之道,何况对象是来帮忙的朋友。
“那么打扰了。”你犹豫了一下,开始脱鞋。
“不用了,Joe。”我忙阻止。看你已经解开了鞋带,我打开鞋柜,拿了许程康或者父亲来访时才用得上的男式拖鞋出来。
“请进。”我把你让进客厅。沙发上摊着我来不及收拾的衣服,甚至有内衣。我胡乱把衣服揉做一团,尴尬得冲进卧室。
你是两年来除了父亲和程康之外第一个来拜访的男人,竟然让你看到这般邋遢的景象,我真是没面子。我在卧室里自怨自艾,梳妆镜中的女子面红如酡。
镇定,章语默!我命令自己。
调整好情绪,我走到厨房。“Joe,喝咖啡好吗?不过我只有速溶的。”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常常光顾你的咖啡屋之后,那罐雀巢不知给我搁到哪里去了。我打开一个个橱柜。
“我坐坐就走。你不用忙了。”反而你的声音似乎有点不自然。
我从厨房走到客厅,你的目光从墙上的照片移到我身上。“你,结婚了?”
我看着墙上八寸的镜框,里面是一个穿白色婚纱的女人——漂亮、忧伤。“差一点。”我笑笑,“不过新郎在领结婚证那天跑了。”
想不到今晚,我竟然能用调侃的口吻说这件事。
“对不起。”你慌忙道歉。
“你又不是那个跑掉的男人,需要道什么歉?”我坐到你身旁,“好莱坞拍过《落跑新娘》,我的经历可以拍一部《落跑新郎》了。”我的笑容是不是自以为潇洒,其实很勉强?为何我在你的脸上看到越来越多的不舍?
“语默,难过的话就哭吧。”你轻声道。
“收起你的同情,乔墨笑!我不需要。”我倔强得昂起头,“我努力赚钱,还房贷,孝敬父母,养活自己。没有男人,我一样做得到。”
你伸出手,将我的头发拨到肩膀后,动作温柔。“累得话就去我那里,Black coffee我免单。”你的神情带着怜惜,甚至还闪过一丝柔情。
我们之间暧昧如潮涌。靠近的身体,你用青草味的Kenzo,我用Kenzo Flower——那一朵魅惑的红罂粟——像爱情、性,让人欲罢不能。
你的手停在我的肩膀上,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我摒住呼吸。
温暖的手滑过我的脸颊,最终落回你的膝盖。耳边,是你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我自己的心跳。
“很晚了,我该走了。”你站起身,脸上是一贯的微笑。“晚安,语默。”
我送你到门口,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我抬起手,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最后还是慢慢放下。
刹那情动,我想拥有你的体温,奈何我只能放你而去。
许程康从广州回来了,说好与何影一同来看我。我听到门铃响起打开门,看到何影一脸戒备得和程康保持两米以上距离。
“默默,快去拿体温计。”难怪她紧张,SARS带来的死亡阴影还笼罩在我们头顶。谁让程康在这个敏感的时间去了危险地带?
看得出他非常不高兴,我爱莫能助耸耸肩,从抽屉里找出体温计。
确认许程康体温正常,何影才肯放他进来。他边脱鞋边指责我们两人太冷漠,连句慰问都没有,反而先顾着自己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