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你说一个人，为何时常会无缘无故地出神呢？”妤影看着身旁的青岩问道。
不久前，她在药室里找到了倚坐在地，靠着还在燃烧的壁炉，就这么昏睡过去的青岩。她大概实在是太累了，才会在熬药的间隙撑不住困意而睡去。
妤影心下一软，并不愿叫醒她；而当她蹲下身子捣鼓着燃烧的柴火时，木柴碰撞、火星四溅的响声，还是惊醒了精神敏感的青岩。
此刻两人正并肩站着，从方才到现在，青岩便一直翻阅着整整齐齐堆放在桌上的一摞厚厚的医书，兴许又是想参透前辈留下的什么高深的药方。
妤影站在她身旁，按照她给的药材名录，从身前一大篮千奇百怪的药材中，筛选出青岩所需要的那些。
青岩从面前的医籍中抬起头，问道：“少主，你说的是怎样的一种出神？”
妤影怔愣了一会，回想起方才所见的尚宸，那种眼神空洞而涣散的模样，即使只是短暂的一刻，却还是让她感到疑惑，或者说，不安。
面对未知的事物，她总会感到不安。尚宸刚刚那样的状态，就像是……
“就像灵魂突然出窍一样。”
“少主，你说什么，灵魂出窍么？”青岩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却是眼中还有些不知事地惊喜，“这我倒是不常听说，也许是我的医术尚浅，见到过的疾病尚且还少。不过这样看来，这回我又能学到些新东西。”
妤影看着突然喜悦，来了兴趣的青岩，关注点却落在她方才的话里，“如果不是疾病呢，还有其他可能吗？”
青岩将举至面前的医籍放下，开始认真思索她的问话；半晌，说道：“若不是病症，莫不是毒术，或者，邪术么？”
“继续说下去。”
“这我只在医典里见到过一次，说是修邪之人给受体下邪术，渐渐地就可以控制受体的思想。只是修炼这样的邪术对修炼者本身损耗极大，过程极为痛苦，体内元气混乱，时常几股真气在体内互噬，那般焚心之痛，天底下有多少人能承受？武力大降不说，还会使其折寿，谁不愿多活些日子，很少有人愿意这么折磨自己。”
“你方才说的医典在哪，我想看看。”
青岩面露难色，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当时发现这部医典时，我为执行任务，暂躲在一个废弃多年的寺庙中。那部医典就在庙里很偏僻的一角，破破烂烂的，很多书页都丢失了。我当时看到其中谈起邪术，就好奇地翻了翻，后来虽是带了回来，却因不常用到，就随意放在一旁，一时还想不起来放在哪了……”
妤影心下有些失落，但还是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说道：“没事，你回去找找，找到了就给我。”
青岩点了点头，说道：“好。”
此时，两人面前的药壶已有滚沸之声，缕缕白雾自壶中升起。
青岩放下手中的书，连忙跑过去，拿上一旁的布巾，垫在自己的手上，将一壶深褐色的药汁满满当当倒进碗里。
“这是谁的药？”看着她谨慎的样子，妤影问道。
“门主的。”
青岩将一碗滚烫的药小心放入托盘中，便给南楷影送去。
药室只剩妤影一人，她实在对这些枯燥的药典毫无兴趣，将手中的药材又扔进篮子里；目光瞥向青岩放在桌上的一本打开过的医书，眼里染上一层淡淡的迷雾，将书拿了过来。
暗影门偌大的厅堂，平时都是门主召集门徒谈论，亦或是接待怀揣各种各样心思，前来问候的江湖各派代表，南楷影此刻并不在此地。
青岩熟练地走上最高处门主之位处，蹲下身子轻易地找到机关，不一会，一旁的侧门打开，她端着药走了进去。
这是澜枫山又一处别有洞天之地，山间悬泉，澄净清水，周围栽种各种五颜六色的花儿，夹杂清草，点点露珠洒与其上。花草山泉相映，清幽宁静，使人心情舒畅，只是这些花草中，有难得一见的药材，也有见血封喉的毒料。
南楷影独自一人，面对着从上方而下的水流，静默不语。
青岩来这次数多了以后，似乎养成了蹑手蹑脚的习惯。她轻轻将手中的托盘放于入口不远的精致石桌上，抬眼看向始终背对她的男子。
长身玉立的男子，面如寇玉，却是如冰山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安静得不似世间的凡人。
门主哪怕和她说上一句话也好，无关暗影门，无关任务的话。
清秀的小脸浮现一抹失落，她垂下眼，就要转身离去。
“青岩。”
低沉的男声，打破一直持续的僵静；青岩怔愣地回过头，看着男子微微转过来的侧脸，他说，“我身上的毒，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青岩落寞轻笑，说道：“为门主解毒本就是青岩应该做的，门主为何这么说呢？”
南楷影转过头，不再说话。
果然，所有的对话都像是例行公事般僵硬，她转过身，按来时的路回去；只是在侧门快要合上的时候，她听到里边传来的声音——
“这药怕也送不了几回了，以后想来就来吧。”
……
澜枫山外，枝叶繁盛的茂密森林，枝叶交杈，遮天蔽日。
尚宸看着对面的女子，沉声问道：“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临渊轻笑出声，抬起染着鲜红指甲的手，捏着自己瘦削的下巴，媚眼流转，说道：“找你来，给你指明另一条路。”
他轻眯起眼，不解。
临渊接着说道：“昶茗国君近日新获一批装备，附带的还有皖诩的地形图。皖诩与昶茗难免一战，昶茗骁将不多，和卞氏那几人相比略逊一筹，不过，你不一样，你可以去助他。”
他并未答话，目光落在手里的骁风剑，这剑的名字是妤影取的；想来暗影门向来不介入两国交战，即便在皇宫里待过一些时日，妤影也从未向他透露过，留恋宫廷的想法。
此番他若是真去昶茗国，定也瞒不住她，她会怎么做？
临渊看着尚宸无端的沉默，面色微恼，“怎么，犹豫了？你不想杀了藤知凌么，杀了他，就没有人可以把你心爱的女子从你身边抢走。我几次助你功力涨进，难道是想看你现在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么！”
尚宸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你在迟疑什么，还是说，你担心，那女孩会顾忌昔日在皖诩皇宫的经历，站在你的对立面，与你为敌？”
他的眼眸颤了一下，转过头看向远处暗影门的方向，良久，说道：“我今日无法给你答复，去或不去，我会告知你。不过，你也不要想着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这邪术厉害得紧，每一次对我用这邪术，你也不好受吧。”
临渊的身子轻颤，枯瘦的手渐渐收紧，目光变得狠辣，却还是在黑纱遮挡下露出一个怒笑，“好，真是一个聪明得不甘被人控制，会反制的受体。我就等你的答复，但你记着，我既然有办法让你提升功力，就也有能耐让你按我的想法做事，孩子，你逃不掉的。”
他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说道：“滚。”
临渊大笑着以轻功飞走了，尖细而荒诞的笑声惊飞一群林鸟。
暗影门，诡异的笑声吸引了正巧闲逛至门口处的妤影的注意，她循声望去，远处森林中，一个黑色身影极速飞出，消失在天际。
常在澜枫山四周打探消息的江湖各派探子不少，但今日这人，绝不是普通的探子。
还有很多残酷的经历，妤影没体会过；很多偏执的情感，她此刻没感受过。只是这回，当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的笑声，她觉得——
“很疯狂。”与此同时，尚宸悠悠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