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许是个极爱逃避的人,面对任何事情的第一反应总是回头再说,下次再聊,然后一拖就是无期。
眼前的人凤眼含情,清俊高贵,人中龙凤,天人之资,一切的一切,都是齐许所喜欢的模样,都是依照着齐许每个“孤独寂寞独自一人忍受寒夜悲伤之时,想有个宽厚的肩膀可以依靠”……说白了就是一个有着女主病的资深宅女在一个人的深夜幻想出的形象。
说来也奇怪,齐许好像对清秀的男人格外偏爱。从秦陌到林北,再到此时的李淮昱,翻来覆去,从古至今,甚至是齐许现在还不知道的世界之外,都逃不开“清秀”二字。
宫门正口,皓月之下,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眉头微蹙的角度,嘴角勾起的弧度,还有眼里期待的目光……都与昔日的幻想,毫无偏差。
“恩。”月明星繁的春夜,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桃花香,缠绕着喉间轻轻发出的音调,清新甜蜜。
李淮昱唇角的弧度终于彻底扬起,像逐步升入夜空的花火,孤傲的火心一路拉长的光线,直冲云霄,在到达最高点时“砰”的一声炫丽绽放,缀满夜幕。
指尖的细微颤动出卖了男人的故作镇定,指节在夜色中更显白皙,关节处都透着隐隐桃色。
想要拥抱的动作还没开始,便被即将要关闭宫门打断,“宫门要关了,阿许快些进去吧,明日我再去看你。”
“好,明日一定要来!”转身离开的倩影还没走出几步便想起什么回头嘱咐道:“对了,明日带着庭正一起来哦!”
然后似一只振翅飞翔的蝴蝶般,飞进了森严的高墙。
负手而立,李淮昱有生以来第一次希望时间可以加快流逝,好想让这只娇艳的小蝴蝶一生一世都留在六王府,只为他一人翩翩起舞。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的格外匆匆,齐许已经在这里待了迄今为止最久的时间,整整十天。当然只是在幻境里,在现实世界里,这只是一场还没睡醒的觉罢了。
前些天夜游桃城后,李淮昱没有食言,第二日真的将陆庭正带进宫中去看她,不过齐许都没和他没说上几句话,因为来了另一个小祖宗,李宗初。
年纪相仿的两人,虽有身份上的悬殊,但总归是孩子心性,加上在齐许连续几日的悉心“教导”下,李宗初已经没什么太子的架子了,陆庭正的性子本是乖顺安静,少言寡语,可是这两人不知怎的格外投机,李宗初叽里呱啦的从中庸大学说到脆皮醉鸭,说的吐沫横飞,口水四溢,陆庭正仿佛已经闻到了饭香。
太子和皇后的关系飞一般的缓和,这对于齐璟妍来说是喜闻乐见的。看着两个孩子交谈甚欢,心下一动,差人将端儿和泰儿抱了出来,一下子变得更加热闹。
刚满月的宝宝咿咿呀呀的戳着小手在齐许怀里傻笑着,陆庭正看的有些失神,跟着白白胖胖的泰儿一阵傻笑,齐璟妍怀里的端儿软软糯糯,亮晶晶的小眼珠在这个陌生的小哥哥和齐许身上转来转去,咯咯笑着。
玩了半晌,两个小婴孩都没了精力,齐璟妍也有些乏了,带着端儿和泰儿回后殿小憩,厅内只剩几人,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李宗初倒闲不下来,主动提出将昨日太傅留的课业写给李淮昱看,人虽闹腾,可是字却方正有力,李淮昱的目光随着笔起笔落,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令李淮昱和齐许都有些意外的是陆庭正竟然还读过一些书识得几个字,看着宣纸上规整的行书,陆庭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外祖父,曾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小时候跟着外祖父学过一些。”
话说的谦虚,可在看过他的字后,李淮昱和李宗初都不禁点头称赞,齐许则是心里大喜,对这个义子是越来越喜欢。
岁月静好,一室欢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六岁的李宗初看着同样六岁的陆庭正,心底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并没有影响二人的关系但却一直延续了十几年,直到未来某一天的突然恍悟。
人们总说如果当初没有怎样怎样,如今就也不会这样那样,可是真要让你回到当初,你怕是还会做同样的事情。人生不是假设,成局的决定得不到改变,如果,是最没用的两个字眼。
脱离了城市的喧嚣,尽情投身在幻想的古代生活中,这里的白天没有汽笛声声、喧嚣阵阵,碧空当头民风淳朴,生活虽然单调却又不失作乐之事。有多少漏洞和出入齐许也无处考证,不过还是多亏了朝辞,他已经尽可能的在还原。
说起朝辞,这个人又或许应该称之为生物,齐许和他已经失联了好几天,失联到齐许甚至以为会不会永远的留在这个幻想中。
抛开父母亲人来说,齐许其实还挺想留在这里的,有一个万人之上至尊天下的皇帝姐夫,艳绝天下宠妹毫无下限的皇后姐姐,还有一个身份高贵容貌出众的王爷相公,又萌又忠犬未来可以发展养成系的小太子和义子……太应该留在这里了吧!
齐许想的眼冒桃心,开始规划未来在南临的生活宏图,毫无意外的,不合时宜的时间总会出现不招人喜欢的声音,几日未听,当朝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她竟然还觉得有些想念,呵,该死的受虐体质在作祟。
“看来你真的很适合这里,小王爷对你很好?脖子上的伤痕还没好利落就忘了疼的感觉了吧?真想留在这里与他成亲?新认的义子乖巧懂事,你也很喜欢?”久违的低音里满是嘲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酸味。
因为身体的原因朝辞突然无法发出声音,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他就只能光看不说,看着齐许在宫里宫外过的如鱼得水,看着第一美人的皇后姐姐如何宠爱她,看着她收了义子,看着她和李淮昱的关系愈加亲密,看着李淮昱那张“清秀”的面容……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平静的气息逐渐趋向不稳,身体的变化也越来越大,各种原因朝辞心知肚明,他又想快速拥有在这个时空里的身形,但又一直在逃避不愿面对的情感……几个小时里,朝辞就这么煎熬的度过。
好不容易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可是这边的齐许却在规划着继续在一个幻想里的未来,朝辞是真的生气了。
为他人做嫁衣这种事最令人嗤之以鼻,还有没达到的目的,怎么能就卡在一半?
总是幽灵一般的突然出现,齐许忍住了没吓一跳,但是激动的心情就好像离开母亲的怀抱已久终于回归了一样,家的归属感紧紧包围在心间。
“朝辞!你干嘛去了?我找你好久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留在这里了!”
“不好吗?你不是很想留下?未来规划的不是很圆满吗?我给你实现怎么样?”不变的语气令齐许有一丝尴尬和委屈,刚刚的想法定是被朝辞知晓了,可还不是因为他吗!齐许一直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夜晚也曾不安过焦虑过,可是徒劳无用,联系不到幻境中唯一有牵连的人,心里的恐慌如深渊般,可是再害怕再无望,日子也还要继续过,既然没有消息那就踏踏实实的先在这里过着呗。
此时此刻,盼望许久的声音终于出现,没有安慰和解释,语气里的嘲讽狠狠扎在心上,齐许越想越难过,渐渐红了眼眶,双手环住曲起的双腿,低着头一言不发。
紧闭的窗外有一树梨花亭亭伫立,在凉凉的月色下安静聆听。
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浓浓的委屈无助缠绕着幽闭空间里的朝辞,这些都是来自齐许心里的情感。
“许,许许……”良久无人应答,“对不起,我,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朝辞一直在道歉,可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我不是要把你留在这里,也不是故意消失,我的身体……”朝辞想了想,还是决定隐瞒一部分,告知一部分。
“我的身体这阵子有了反应,这几天不是不理你,而是因为,声带的重塑让我没办法说话来,就在刚刚,一能出声我就来找你了。”
最在意的事情终于有了解释,齐许缓缓抬起头,床头的烛光下,眼角还有晶莹在闪动,华丽的寝殿里空无一人,只有熏香缭绕,珠帘剔透。
目光习惯性的锁在床上的玉枕,眼中水雾尽散,关切的说着:“身体怎么样了?是要有身形了吗?还有,你说声带?所以你现在是在说话而不是用意念了吗?”
“恩,没错,从现在开始,我们都可以用‘说话’来交流了。”齐许一点就透的聪明劲儿,一直都让朝辞很满意,说起话来少了解释不费劲。
听到这个消息,齐许比朝辞本人还要激动,“那……”齐许期待的问:“是不是意味着,你就可以不用进入我的思想了?”
虽然不讨厌朝辞这个人,甚至对他还有一点点的……但不代表齐许不讨厌被控制被窥视,无论你想什么,这个世界上都还会有第二个人知晓,属于个人仅有的隐私都被曝光,这种感觉真的糟透了!
朝辞也知道齐许一直以来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为难的开口道:“我知道你最厌烦这个,的确,我可以脱离你的思想,不过……现在还不行。”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齐许差点儿冲出去放炮庆祝,可是床都还没来得及下去就被一盆水狠狠浇醒。
“为什么不行?”声音里都带着一丝质问。
“因为幻想还在继续,要完成你的这些幻想,我就必须在你的思想里。”
那不继续不就完了,把这次做完回去以后就彻底……想说的话还好齐许没有说出口,但朝辞已经知道了,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两人在这个时空里毫无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齐许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如梦初醒,她险些忘了,朝辞要想恢复人形,就必须要帮她完成七次幻想之旅,如果自己现在突然撂挑子不干了,那已经有所成效的朝辞岂不是白费心血,可是转念一想,两个人本来就非亲非故的,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足一月,那自己又凭什么要帮他呢?
对啊!为什么要帮他呢?这个问题从一开始齐许就没想通,因为他可以帮助自己实现yy?这个提议确实诱人,当初不知道他为何要帮自己,齐许就这么上钩了,后来得知完成七次幻想以后朝辞就可以拥有人形,那时候齐许也没因为这场骗局生气,俩人相处的也还算融洽。又或者因为期待他的人形?拥有世间最好听的低音,齐许无数次的勾勒过朝辞的容貌,越神秘越期待……
那齐许还会不会继续?她到底有什么要帮他的理由呢?
上思下想,左思右想,前思后想一番,想到天边翻出鱼肚皮,朝阳都准备完毕蓄势待发,齐许终于下定决心要继续帮助朝辞,也算完成自己小小的私心。
并且得出了一个让朝辞觉得这晚上简直浪费无用的结论:朝辞会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