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劳什子便宜我们家可不敢赚。”一直冷眼旁观的乔浣可算是开口了,她慢悠悠地打了个嗝儿,“婶子这般干脆利落的人,怎会轻易让别人占便宜。”
此话一落,孙氏脸上的神情立刻一顿。周惠红见乔浣的话里充满了火药味儿,害怕将事情闹大,立刻陪笑脸,“浣儿就是个小孩,不会说话您多包容些,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想着今日是来要钱的,孙氏重重哼了一声,用袖子拂去身上的尘土,“我自然不会和傻子计较,话我撂这儿了,半贯钱,一文都不能少。”
做个老实人有什么好,一退再退反倒让人得寸进尺,最后失了底线任人践踏。乔浣的眼神如冬日里那屋檐下的冰锥一般,毫不畏惧地迎上黄莺,声音清晰可闻,挑衅意味十足。
“贼喊捉贼,你先动手还有脸面回家找爹娘主持公道?”
黄莺抿住下唇,弱弱地说道:“傻姑你说什么呢?我听不大明白。”
“今日是黄莺先找茬,动手不成反倒被我修理了一顿如丧家之犬。”乔浣耸耸肩,“堂堂村长的千金,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实在是闻所未闻。”
“才不是,分明是你嫉妒绍生哥心悦与我,一时气急败坏动起手来!”
“气急败坏?”乔浣笑出声来,“这亲事可是我主动要去退的,谁会为了个用不着的废物置气,还动手打人?”
“你算什么东西在,不许你这么说绍生哥。”黄莺忽然激动起来,大声训斥着乔浣,全然不顾身旁有长辈在场。
连乔正与周惠红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黄莺会突然生气,与方才的文静柔弱丝毫不沾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是谁先动手打人,已经很分明了,大家都看的出来。”乔浣朝孙氏微微一笑,语气谦卑但说出来的话却极易惹怒对方,“还没出阁就这般维护对方,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还不承认,黄莺动手时身边还有旁人作证,。捅到村长哪里去也不怕,毕竟我有一百种法子问出真话来,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
没出阁的小姑娘,最看紧的就是自己的清誉。黄莺心中忽然联想起土神庙内与邹绍生说话时,听闻西房内有声响跑了出去,后来才有火灾一事。
难不成乔浣在庙内?黄莺忽然颤抖了一下,好似猛然喝了口井水一般,那战栗寒冷的感觉从身体里涌来,又无边无际地包裹着她,竟然发起抖来。
孙氏没注意到黄莺的异样,她此刻已经被乔浣这段话给堵住了。乡下嫁作人妻的妇女,论骂架可从未输过。孙氏已经想好了一堆反击的话,不料刚开口又被乔浣给抢了先机。
“为人父母不想孩子受欺负,我能理解。但你们不该算计在我头上。平日里谁家没有个小打小闹的,就这么个巴掌印还想要半贯钱?”乔浣将手上的深漆茶碗重重一拍,控制好力度不会拍碎,听上去又能很吓人,“别说村里,到了县城里这可是欺诈,故意欺诈银两不仅要被衙役打板子,还会被关进牢房,你们想坐牢我奉陪!”
谁知道古代有没有诈骗,乔浣语气坚定实则内心有点发慌,向来乡下人应该法律意识薄弱,蒙混过关不难。
孙氏还没说话,黄莺倒是乱了阵脚。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几岁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一听到要闹到公堂之上,立刻拉住孙氏的衣袖,抽抽搭搭地说道:“娘,我们回家行不行?”
“回什么家。”孙氏一心坚定是乔浣先动手,计算没拿到钱,起码要好好赔礼道歉。
“我也把话撂这儿,钱一文都没有。”乔浣揉揉酸疼的肩膀,故意观察黄莺的反应,“你们不回去就在这儿等着,等我吃完饭就一起去见官。县太爷明察秋毫,真么真相查不出来,也不知道到时候邹绍生会如何想。”
报官?黄莺的心一上一下的,此刻她如坐针毡,不安地在位置上扭来扭曲。傻姑一向好欺负,从不还手,就算是被冤枉了,也说不出什么来。怎知今日完全颠倒,反而是她有口难说。
那些人都是自己的好友,向来定然不会为了个乔浣而说出真相。黄莺在心中安慰自己,可又忍不住在想,万一那时公堂相见真被发现……
绍生哥大概不会迎娶这样的女子吧。
思虑良久,黄莺身上像是被汗水洗过澡一般,她涨红了脸,诺诺说道:“娘,是我先打的傻姑……”
“什么?”孙氏差点内跳起来,随即握住她的手,“孩儿你别怕,傻姑是什么人也值得你委屈替她圆谎?”
“真是我。”
黄莺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乔浣轻蔑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她拉着孙氏只想往外面走去,小脸都由红色涨成的猪肝色。见孙氏拉不动,她跺了几下脚,颜面羞愧地朝门外跑去。
“诶,莺丫头,你等等娘!”
孙氏顾不上这么多了,也跟着离了凳子,当然临走之前不忘狠狠剜了眼乔浣,后者对于这记不伤皮毛的眼神杀,早已免疫。
一场闹剧匆匆忙忙地结尾,乔浣用笑容堵住爹娘想问的所有事儿,疲惫又温和地说道:“不早了,吃饭吧。”
死了两次的人,还有什么能打倒自己呢?至少乔浣是这般想的。
整个夏季乔浣都忙着将山里的东西往城镇搬运。枣木匣子里的铜板逐渐增加,乔浣也没数过,好似一切都平淡下来,从此未曾有任何波澜起伏,或许是炎热的季节里,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出门。
地里的西瓜长得又大又饱满,乔浣家中唯有菜园里几株单藤。山间野果子不少,残余的西瓜苗还是前些年骥文、骥武两兄弟贪玩,将吃剩的西瓜皮和籽丢进菜园里。
瓜籽很快发出秧苗,原本有挺大一片,但无人照料,最后只有几株活了下来,每年夏天还能结上两个瓜果供主人消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