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乔家的傻姑吗?你们看她居然出来洗衣裳了。”
“我觉得觉得奇怪得很,傻子也会洗衣服?”
“你们别管她了,赶紧洗完衣裳,我那荷包有处地方绣不好,你们教教我。”
对面的几个小姑娘停下说笑,眼睛时不时朝着乔浣看去,似乎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乔浣不以为然,将衣服抖开。
庄稼人整日身体劳作,吃得少有少盐,衣服上仅有汗渍而已,并不难洗。恰好身旁有一处水洼,乔浣将衣服丢在水洼里浸泡,捞起件浅色的衣裳开始用棒槌捶打。
衣裳里的汗渍、灰尘用不着洗涤剂,古代也没有洗衣粉,顶多是用皂角。乔浣还是很小的时候跟着奶奶去村子的小河旁洗衣服,早就忘了棒槌怎么用,还好原身的视力不错,她就着对面小姑娘的动作有样学样,很快就上了手。
溪水带着地里的凉意,手泡在里面很舒服,不像冬天那般冻骨头。乔浣一边浆洗衣服,一边看着自己的手腕。傻姑的手腕并不粗,倒还挺洗的,由此可见骨架并不大,能瘦下来和其他窈窕的姑娘并无异样。
胖子还能说是潜力股,要是瘦下来发现依旧丑得稳固,乔浣叹了口气,开始怀念自己从前不出色却也能见人的面容。
衣服还剩骥文的一件外衫,乔浣在手中揉搓两把,听见有人吵闹的声音,她扭过头一看,忽然就愣着原地。
果然冤家路窄,在家里半个月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这会儿倒好,直接碰到了真人。
穿越半个月头号冤家除了邹绍生还能有谁,之间他穿着件乳白色的流云纹长衫,发髻绾起用根白底玄青边的发带系着,手里拿着一篮子干柿子,与周围同行之人的画风格格不入。
嘁,穿件大白衣裳干点活就脏了,乔浣呶呶嘴,赶忙将剩下的衣裳装在木盆中,准备起身离开。
要是被别人抓到她也在这儿,只怕又要调侃起来。
“哟,这不是绍生兄的娘子傻姑嘛?”
千防万防也没有防住,当乔浣听到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时,握住木盆的手微微用力,头也不回地准备跑路。
这个时候还不跑真的就是傻子了!
但是乔浣的动作没有其他人这么快,早有好事之人将她围住,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今儿是不是知道绍生会来,所以故意在这儿等着?”
这人乔浣认识,成天在村子里游手好闲的,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还有几个人跟着一起,平日以嘲讽傻姑取乐。
“我……”
“咱们绍生一表人才的,也难傻姑你对他念念不忘。”男子扯住乔浣,一把推到邹绍生面前,“瞧瞧,还是绍生运气好,有个这样体贴入微的娘子,一大早的来洗衣裳,咱们几个兄弟可就无福消受。”
最后一个“受”字尾调拉得特别长,听上去就阴阳怪气的。乔浣行动迟缓,也没料到对方如此大胆,整个人因为惯性摔到邹绍生的身上,盆里的衣服落了一地。
这个傻子实在是让他太过丢脸,邹绍生脸上因愤怒变得发红,他往后倒退几步,将乔浣推到的地上。
“真不要脸,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我瞧见你就觉得恶心!”邹绍生嘴角咧开,“这种货色你们谁愿意要自个儿拿去,我还送你五两银子倒贴”
乔浣不知道自己出来洗个衣服做错了什么,对方人多,无论是行动还是言语她走讨不到好处,于是默默弯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准备回家。
哪知道这群人不打算放过她,而是继续哄闹起来。其中一人打量了邹绍生两眼,然后将人家腰带上的荷包扯下来一把扔到河中央。
“傻姑,你家绍生的荷包掉河里了,快去捡起来。”
目睹一切操作的乔浣目瞪口呆,这群人难道是傻子,自己把东西丢掉然后让她捡回来?河流岸边虽浅,可中央的水位到了成人的手肘处,河岸下是大大小小的石头硌脚的很。
“自己捡去。”乔浣冷冷抛下一句话,她现在寄居着傻姑的身体,不能给她惹麻烦,深呼吸冷静冷静。
要知道傻姑从前从未拒绝过有关邹绍生的任何要求,别说是一条下河,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地估计都会去。
然而今日,傻姑却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冷静?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落在邹绍生身上。那目光中,邹绍生看出了奚落,看出了嘲笑,这种感觉使得他如鲠在喉般难受。
哪家小姑娘见到邹绍生不神魂颠倒的,今日乔家的傻姑竟然敢不给他这个面子!
“傻子!我的荷包落入河中,你还不快去将它打捞起来!”
平时分给傻姑一个眼神,她都能兴奋半天,邹绍生不免得意,听到他亲口吩咐的傻姑,只怕迫不及待的想要表现一把了。
可场面依旧很尴尬,乔浣冷冷给了邹绍生一个白眼。
“哟,傻姑今天转性子了,居然不听咱们绍生的话了。”
“是不是傻姑不知道荷包在何处?”三眼角的男子笑嘻嘻地说道:“哥几个,咱们帮傻姑找找路。”
心领神会的众人不由分说的抬起乔浣的身体,嘴里喊着口号,一二三之后,竟然直接将人丢入河中。
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脑袋顶着陈年绿到发黑的水草,乔浣从水中站起来,可水中的石头过于光滑,不小心反而重新落入水中,激起更大的水花。
所有人站在岸边哄堂大笑,像深夜的炮仗一样刺得耳膜生疼,同为女性的同村姑娘,也跟着一起抿嘴偷笑。
没有一个人阻止,也没有一个人批判,傻姑降生到世上的唯一价值,似乎就是为这些无所事事的混蛋提供新鲜的乐子。
原身的记忆里也有如此多尴尬的场景,乔浣一直将自己当成过客,如今真切的体验了一回,只觉得无比的愤怒。
她活了这么久,从未受过人如此大的屈辱,也从未感受过人间的冷漠。是的,乡亲们淳朴善良,但他们的善良连些许的施舍都没有给过傻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