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兀氏抹了抹眼睛,道:“任大娘子是管家大娘子,如何作不得主!且将玉兰这个贱人捉起来严加处置,才能熄得了众怒!”见众人眼中多有疑惑与惊慌,唐兀氏又哇地一声哭起来,口里喊着“我的虹霓,我可怜的虹霓妹妹呀……”
不料,任大娘子冷笑一声,厉声道:“严加处置是自然的!岂能容凶手逍遥法外!何止是妺臧玉兰一人,与此事有关的,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一语惊醒糊涂人。
任大娘子这一言,卫慕氏猛然醒将过来。虹霓是她下令罚的军板子,事情又与夫君有关,若是追问起来,岂不是夫妻二人皆脱不了干系?虽说只是一个丫头,到底是不光彩的。袭爵之事迫在眼前,若是这等脏事传到皇上皇后耳朵里,岂不是要坏事……
“大嫂,既然唐兀小娘子亲眼所见是玉兰害死了虹霓,那便请大嫂作主,将玉兰捉起来吧!”卫慕氏严声道。
“大娘子你……”妺臧玉兰一时语塞。
屋子里一时人声哗然。
几个男仆看看任大娘子,又看看卫慕大娘子,只等主子一声令下。
妺臧玉兰突然高声喝道:“一派胡言!”
登时,一屋子的人又静下来。众人皆没想到,一个十六岁的丫头,竟然有这般凌厉的气势。
妺臧玉兰走到唐兀氏面前,目光如椎。“你说你看见是我害死了虹霓,那你且说说,我是何时害死的她?我又是如何害死的她?我用的是白绫还是毒药?!!!”
妺臧玉兰一连三问,喝得唐兀氏连连后退。退到一柜子处,她退无可退,方才立定身子,慌忙道:“我明明看见你……”
“你看见了什么!你不过是看见我在床前喊虹霓!那时我也是才发现虹霓出了事。我要去请大夫,你却是千般拦万般阻!我且问你,出了这样的事,你不急着救人,却来口口声声要捉凶手!凶手自然要捉,可救人与捉人,什么更重要更紧急!?你说!你说啊!”
唐兀氏道:“我并未说不请大夫。我只是不能让你这个凶手跑了!”
“众人看清楚了!我并未跑!我又未杀人,我跑什么跑?!倒是有些人,在此贼喊捉贼!”
事情一时变得复杂起来。屋子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议论间,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两位大娘子。
此时,卫慕氏已然从慌乱中完全清醒过来。她已然算计清楚虹霓之死的利与害,她心里想明白了一点:必须舍卒保帅。
卫慕氏从容上前一步,道:“大家伙儿都知道,我从来是个不徇私情的。玉兰虽是我的应唤丫头,我却也不会姑息了她。既然唐兀小娘子说亲眼所见玉兰害死了虹霓……”
“不是我害的!”妺臧玉兰厉声喊。
卫慕氏看了妺臧玉兰一眼。妺臧玉兰看见,那一双熟悉的眼里,满是冷酷与萧杀。
“既然说是玉兰害死了虹霓,我也自然不会包庇。”卫慕氏顿了顿,又道:“家中小事,见官,便不必了,只怕惊扰了老太太。如今,只好烦请大嫂劳神,该审问的审问,该处置的,处置吧。”
唐兀氏紧绷的神色登时舒缓下来。
任大娘子没想到卫慕氏会是如此态度,且还搬出老夫人作挡箭牌。她扯了扯嘴角,道:“动用私刑,不好吧……”
“不然呢?”卫慕氏紧接过话头。“野利王府向来声名清净!皇后娘娘得以严治后宫而无人有异议,一则在她治理有方,二则也是有娘家的声名自傲。怎么?大嫂想毁了王府清名不成?”
大夏有令,不得动用私刑。可是,大夏正值建国初期,虽有律令颁布,律令执行并不严厉,不少豪门大户皆沿袭旧俗,习惯家中的事家中处置。
“依我说啊,不管是见官处置还是家中处置,只要不放过了凶手便好。”唐兀氏娇声说道。
“烦请大嫂拿人吧。”卫慕氏面若冰霜。
“拿我可以。”妺臧玉兰道。她从容走至卫慕氏面前,低声道:“皇妃娘娘的药里发现了毒药。如若大娘子不想保护皇妃娘娘,眼下尽可处死我。”
卫慕氏神色一怔。
妺臧玉兰的手在身后捻了捻。手指上滑溜溜的,那是方才在几上摸到的神秘水渍。
“谁害死了我儿子!”门外一声大喝。野利旺荣从门外蹿将进来。
“二爷啊!你可来了!”唐兀氏快步上前,走向野利旺荣。只见她走到野利旺荣面前,突然身子一歪,便晕倒在野利旺荣脚下。
“哎呀,小芸,你……”野利旺荣低头喊道。
“小娘子晕倒了!”有人喊。
“她定然是被吓着了!”
“她是伤心过度……”
人们七手八脚将唐兀芸弄起来。妺臧玉兰看见,昏迷不醒的唐兀芸的嘴角,浮着一丝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神情。
丫头们将唐兀氏弄到隔壁房间里休息。唐兀芸听见,外面屋子里任大娘子道:“到底是一条人命,连唐兀小娘子尚且都怜惜心痛,若是我们不将凶手查明治罪,野利王府的清名才真真是被毁了。”
卫慕氏看了妺臧玉兰一眼,妺臧玉兰目光直视着她丝毫不闪躲。她明白妺臧玉兰的意思。如今皇妃妹妹是她的后台,可倒不得。若是就这样白白将妺臧玉兰送出去了,妹妹药里有毒之事便极有可能石沉了大海。那么,妹妹便还会面临着害她的黑手。
只有保住了妺臧玉兰,才有可能保住妹妹。
卫慕氏咧了咧嘴角,想松快些。可心里一时压着虹霓和皇妃妹妹两件事,哪里松快得起来,笑得极不自然。
“查是定然要查的,只是……”卫慕氏一时还没想好如何应答。
“只是到底谁是凶手,不是凭唐兀小娘子一人说了就算的!需得大夫来诊断了才算。”妺臧玉兰朗声道。
“对对对,虹霓死得蹊跷,我们说了都不算,应是请大夫来查明了真相,到底虹霓死于何故,方才可以着手查下去。”卫慕氏宛如抓住了一根稻草。
任大娘子心道:“管你是死于何故,总之人是死在这儿摆着了,她夫妇二人纵是想逃脱也不可能。打人总是在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