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正坐在轮椅上,龚凛与龚婉婉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皆是抱着臂,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颇有些三堂会审的意味。
“你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情?”当年,林眦欺辱、暴力、精神控制向梅这件事,该封口的人龚凛都进行了封口。后来,龚诗诗进入心理治疗阶段,唯一接触的也只有她的心理医生许玉秋。
许玉秋是心理方面的专家,其人品和专业性龚凛都信的过,他不认为这件事是从她这边透露出去。唯一的可能性,应该是那一批封口的人,被陈清正收买了。
还是被钉进了别有所图柱子上啊。
陈清正摇了摇头,“我刚才也与龚小姐说了,我刚和林眦有了一次正面的接触。”
“这听起来非常的匪夷所思,但我的记忆却真实的存在。”如果没有龚诗诗的存在,陈清正不会把这些经历告诉任何人,毕竟这听起来确确实实像是一个疯子的妄想。
他说的非常详细,尤其是和龚诗诗的每一次接触,以及林眦出现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性格。
龚婉婉到底是文艺工作者,她艰难消化了一会儿,脑子蓦然蹦出一个念头:啧,如果找个好编辑打磨一下,这应该会是个超现实主义的好本子。
不过,眼下最当紧的当然还是小妹。
龚婉婉看了一眼龚凛,凑过去小声问他:“大哥,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龚凛无法确定,他私心希望陈清正说的是真的,他的宝贝没有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而是在另外一个世界活蹦乱跳,哪怕那个世界并非真实存在。
可转念又想到,伴随着她的还有林眦,龚凛便知道,龚诗诗害怕了。在陌生的地方,没有她所熟识安心的一切,她无法遏制自己心中的惶然和恐惧。小时候的经历无法让她安然以对,所以,她只能让林眦再度出现。
龚凛虚长三十多岁,不说阅人无数,但基本的看人眼光还是有的。陈清正眼神真挚,态度清明,完全不像说谎编故事的样子,如果他说的全是假话,那只能表明陈清正的演技当真出神入化。
长久的沉默之后,龚凛从兜里掏出烟盒,朝前一递,陈清正摆摆手,“谢谢,我不抽烟。”
他是歌手,需要保护嗓子,烟酒这种东西,他基本上不沾。
龚凛自己抽了一根,点燃之后狠狠吸了一口。
龚婉婉使劲翻了个白眼。
龚凛以前不怎么抽烟,只是在工作繁忙需要醒神的时候来上一两根,可最近这几天,只要不守在监护室外面,他基本上是烟不离手。
恐怕只有诗诗醒过来,他才能改掉这骤然形成的坏习惯了。
一根烟抽烟,龚凛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我查一本小说作者,找到他立马把人带过来。”
紧接着打第二个:“把这十年来,所有在网上展露的什么玄学家,道家,佛家……这些所谓高人,都给我找出来。”
第三个,第四个……
从作者,到玄学,再到科学……无论从哪个方面,只要能把龚诗诗带回来,龚凛都愿意尝试。
最后,龚凛给许玉秋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分钟,许玉秋才接起来,“许教授。”
陈清正指尖顿了顿。
这么巧吗?
许玉秋嗓音有点困顿,毕竟她近三点才睡,刚睡了没有三个小时,又被电话吵醒,不过她基本上习惯了这个节奏,只揉了揉眼眶,人便彻底清醒了过来:“龚先生?”
“抱歉,打扰到你了。”龚凛听出了许玉秋话音中的凝滞,先道了歉,才说明原因:“我妹妹的病或许又犯了。”
闻言,许玉秋皱紧了眉心。
解离性身份疾患完全治愈的机会很小,治愈之后一旦有外因诱使,复发的可能性也非常之高。龚诗诗是她十年前所经历的病患,小姑娘当时配合度极高,虽然过程也极其痛苦,然而结果却非常让人欣喜,其具有攻击性次人格彻底消失。
许玉秋对龚诗诗的心理连续监控了五年,确定林眦确实再未出现后,她还特地以她为例展开写了一篇论文。
没想到,又五年之后,龚诗诗病情反复。
许玉秋道:“我再有两天回国,我先和诗诗见个面,确定一下诱使其次人格出现的原因。”
“诗诗她……”电话里说不清楚,龚凛便也没多说,只道:“到时候麻烦许教授了。”
几个电话一一打完,龚凛揉了揉眉心,才问道:“诗诗她在那边……没有吃亏吧?”
陈清正微摇了摇头。
一切进行到这里,好像什么都清楚明白,却又什么都隐藏在雾中。
无法确定陈清正来回穿梭的因由,也根本不知该如何将龚诗诗带出来。再加上林眦在此中作祟,龚诗诗为了这个莫须有的哥哥,心底已经打算放弃了现实世界的一切。
龚凛薄唇紧绷,下颌收紧,双拳控制不住的紧握。
若……
他摇头,不去想那许多可能性,而是把一些话告知于陈清正,希望陈清正能够带给龚诗诗。
临别时,龚凛说道:“我这边一定会找出办法,你让她别怕。”
陈清正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龚小姐她……我看你们家庭和睦,你与龚婉婉小姐都极其爱护她,她的生活想必时刻沐浴在幸福之下,为什么还会出现双重人格?”
这是陈清正最不解的地方。
只有人在遭受巨大的困境挫折,在他的主人格无法解决承受的时候,才会分裂出一个甚至于更多个来替自己分担痛苦,这样才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而龚诗诗,怎么看都像是个被宠大的小公主。
龚凛沉默。
龚婉婉同样如此。
陈清正了然,家庭秘辛,不足为他这个外人道也。他也不强求,只转了话题,道:“我会把龚先生的话带给她。”
陈清正走后,龚婉婉拍了一下龚凛的肩膀,“哥,你还真的相信他说的话?”
“我不得不相信。”
龚凛必须相信。
这样,他才能重新振作起来。
龚婉婉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才叹了口气:“哥,你这样……”
龚凛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