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暻抓着衣袖,将手往里缩了缩,舔了舔嘴唇,“被你发现了。”
言卿乐了,“好吃。”
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赞扬的话多么不容易!
褚暻拿过瓷白小碗,为他添了一碗西湖牛肉羹,仅用牛肉、鸡蛋和香菇就能做出一道开胃汤,香淳润滑、鲜美可口。
“你先喝一碗这个,润喉效果不错。”
言卿看了一眼奶白色的汤汁,舀了一口,眼睛登时就亮了,他不太清楚里面放了什么,仅一口便觉爽滑鲜香,又喝了一口还似不过瘾般又要喝第三口。
“扑哧”一声,褚暻没忍住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杏眼弯弯,五官舒展,左颊有浅浅的酒窝,露出皓齿,明明只是一个清秀的模样,怎么笑起来清素又俏丽,眼角眉梢都露着浓浓笑意,让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言卿,你怎么跟没吃过饭一样。”
“你以前是厨娘吗?”
“不是啊,不怕你不信,从小到大,我就给你一个人这样做过饭。”
言卿只维持着拿碗的姿势,这是属于他的独一份吗?
褚暻见他不动,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哎你别不说话啊,是不是特别感动?”
言卿看着她伸过来的皓白细腕,上面有几滴褐色的斑点,在雪白肤色的映衬下,更显突兀,他眼中动容,喉头梗动,手已经轻轻攥了上去。
褚暻挣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去扯袖子遮,哈哈笑了一声,“别太激动。”
言卿知道那是高温的油溅上去的痕迹,“你不怕留疤吗?”
褚暻有些好笑,“这又不是疤,跟你身上的伤一比,算的了什么?”她因为很久没做这几道菜,没有掌握好火候,还是不小心被烫了。
言卿松了手,看着她整理衣袖的模样有些意外,这十七年中遇见过无数女子,绝大部分都是柔美纤细,美虽美矣,却如温室中的花朵,不堪一击。
除了曾经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腹有诗书一身傲骨,泽七最喜欢她的文章,且无畏勇敢,甚至战甲一披就敢上前线杀敌。
想到前尘旧事,他眼眶有些发热,面前的女子与她面容格外不同,性格也不甚相似,为何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们二人联系在一起?
“言卿。”少女软糯糯地开口,打断了他的回忆。
“怎么了?”
她有些尴尬,“我好像错怪你了。”
无需多说,二人心如明镜。
“我说话也有些难听,你,别放在心上。”两人都不是擅于道歉的人,特别言卿还是个无比自傲的。
褚暻断没想到言卿这般人竟会同她认错。
这顿饭因着这两句话而变得有滋有味,两人气氛融洽。
褚暻夹了一块辣子鸡,“我想去王大人府上看一下。”
“你想干什么?”
“我想和王德才谈一下。”
言卿放下筷子,有些不悦,“和他有什么好谈的。”
褚暻无奈,她不知道言卿怎么又发脾气了,“死的人是他爹,去和他谈不是应该的吗?”
“刑部已经去过了。”
“去过又怎么了,温情居刑部不是还去过吗,但依旧会去第二次第三次。”
言卿嘴角紧抿,“好,你去吧。”
之后他便离席,褚暻冲着他背影喊,“你不吃了啊?”
没人回答。
繁楼扶额,跟上自家主子,这俩人又闹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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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暻站在昔日户部侍郎王峰家的大门口时,看着门匾上的白色觉得十分刺眼。
人的生命总是如此脆弱,死神带走他们时是随心所欲还是蓄谋已久?
明明骄阳似火,王家却如入深冬,满目萧瑟,满耳哭诉。
褚暻上了两柱香,又拜叩了之后,对着一旁瘦了一大圈儿,一点都看不出曾经趾高气昂的王德才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王德才没有动,显然已经麻木。
关于至亲离世这样的人生最痛之事,从来没有感同身受一说。褚暻知道语言此时的力量很薄弱。
她遣散了周围的其他人,决定单独和王德才谈一下。
斟酌再三,她道,“王公子,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让王大人在九泉之下瞑目,也给您和您的家人一个交代!”
听了这话,王德才毫无焦距的眼珠动了动,他换上了一个极其苦涩又嘲讽的笑,“什么时候能抓到,今日吗?还是明日?”
若换了平时,褚暻见他如此抬杠,绝对会同他理论一番。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没有辩解,“对于王大人的离世,我们很抱歉,你的悲哀愤怒是理所应当,不过我们已经找到了杀手的行踪,今日我来还有一些疑问,希望你能回答。”
王德才激动,“都找到他们的行踪不去抓,来问我干什么?”
褚暻敏锐道,“我从来没说过‘他们’,你怎么知道杀手不是一人?”
王德才脸色一黑,声调骤然提高,“我,我爹是户部侍郎,要杀他这样的朝廷命官,区区一个杀手怎么可能办到!”
有的人会通过大声说话来掩饰心中的紧张。
“你知道撒谎有什么代价吗?”褚暻玩味,两眉斜飞气势不俗。
那一瞬间,王德才仿佛看见了一个早就离开而且永远不会回来的人,他动了动嘴唇,二话不说擒住褚暻的肩膀。
他当然不会知道,面前这个面黄肌瘦容貌普通的小侍卫就是醉霄楼踹了他一脚令他颜面扫地的褚暻。
褚暻震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下扯,“你发什么神经,给我撒开!”
“你是不是因为三年前的事,记恨我们,现在让我们偿还!”王德才哭得撕心裂肺,两只胳膊一点没有之前弱不禁风的菜鸡感觉,反而越箍越紧。
褚暻莫名其妙,“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你回来了,是不是,你来向我爹复仇对不对!”王德才跟疯了一般喊叫。
褚暻听到这句话,知道王德才这是心里有鬼呢,她不再挣扎,只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把三年前你知情的那些事全部说出来,否则......”她将视线移到棺木上,又移回来。
王德才猛地放手并向后退了好几步,直至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道,“三年前,商洛一战粮草没有及时补给,是我爹命人抄了小路,没走官道,因而遇上无量宗。本来无量宗的势力都在商洛,谁知竟有人冒险出来拦截。粮草悉数烧毁,待再次运送时,许多官兵以及马匹饿死,早已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