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海上灯塔,遥远而不清晰的海平面上星星点点的灯光渔火,给晚归的人一点慰藉。
仓嘉一个人不知在海滩边坐了多久,高跟鞋还扔在一边,和孟凡在一起后她就再没穿过高跟鞋,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原来自己在无形之中已经将他作为印记融入了自己的生命,爱情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它可以将人从陌生变为熟悉直至相爱相守永不分离。
手机响起了震动,是短信。
银行卡到账了3万块,仓嘉有些诧异,诈骗短信都仿的这么真实了吗…但是过了一会,她仔细的看了一下短信发送的号码,是银行没错,是有人汇错账户了吗?谁会给自己这么大笔钱呢?
她突然明白了,是孟凡。
仓嘉原本渐渐平静下来的内心又被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本能的拿起手机拨了下“1”,孟凡的电话接通了。
“喂…”那边传来孟凡低沉的烟嗓。
“钱是你转的?”仓嘉生气的质问他,语气十分生硬。
“嘉,对不起,我不知道能用什么样的方式跟你道歉,这是我们的积蓄,你可以留着解决燃眉之急。”孟凡在电话那头缓缓的说道。
两人一阵无言,海风穿过树林,留下飒飒的声响。不远处的码头有几条归港的渔船,小贩们在拼命得吆喝卖鱼。仓嘉努力的想要记住眼前的一切,暗夜中银白的浪花,细软的沙粒,风吹在脸上潮湿中带着一丝灼热的触觉,像疾跑后大汗淋漓的畅快。她的心很静,眼泪却悄无声息的滑过脸颊。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吧。”仓嘉即是再问,又是给两人的关系下了最后通牒。
孟凡没有回答,电话那头只剩叹息。
“你在海边吗?”孟凡问,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会来找自己吗?仓嘉心头闪过一丝念头,随后又觉得自己蠢的可笑。
“还记得当初我们约定要一起去海边露营,等候日出…”
“我还没有看过日出呢。”仓嘉哽咽的补充道。
“月帆湾很美,我刚到南城每天下班时都会经过这里,那时候就总想,到我们老了,每天傍晚来这边散步,也是这一生都值得回忆的事。”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海滩上已经没有人了,海风开始有些凉意,她裹紧了身上薄薄的雪纺纱衣。
明日太阳照常升起,我们却不再是我们。
“再见了,孟凡。希望我们一切都好。”
她说完后挂掉了电话,随后关掉了手机。
过了很久,仓嘉开始慢慢的往回走,路灯照着她的影子孤零零的,路上结伴出行的小情侣亲热而甜蜜,像极了她刚开始热恋时的情景。
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里。
仓嘉一直很讨厌自己胆小的毛病,每次经历感情挫折,她都只能逃离,她讨厌自己,渴望潇洒成熟的接受一切,却总是在辗转反侧的夜里不断失眠。她想去很远的地方,想看那些不一样的风景,短暂的告别这个小城的尘情过往。
回到仓库,玄野不在,仓嘉独自上楼回到房间,这个小小阁楼,是在南城这段日子的一个安全避风港,两条小鱼依旧无忧无虑的在鱼缸里互相追逐。
仓嘉打开电脑,她此刻只想马上订机票去往目的地。
她一直想去新疆,去看看那一带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她在马蜂窝上大致做了一下攻略,查好了机票,立刻定了第二天转机到乌鲁木齐的机票。
居然还有2折的特价机票,最后一张,仓嘉想都没想的立刻下单,付款。她扫了一眼回程的机票,价格也不贵。
说走就走,夏季的新疆昼夜温差还是很大,紫外线很强。仓嘉带上了防晒霜,冲锋衣,还有很多夏季轻薄的裙衫,她一直很想去五彩池,月亮湾,还有喀纳斯景区,沙漠,峡谷,新疆有太多吸引她去探寻的地方。收拾好行李带上相机和自拍杆,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订酒店。
携程上市区的酒店还挺多,仓嘉挑了个新开的艺术酒店,看上去还不错。她只定了一晚,新疆太大了,她想多去几个地方。
距离航班起飞还有11个小时,仓嘉把各种电子产品充电器都带好,又精简了一遍行李,一个人出行,她还是想少带些行李。
定好闹钟后,仓嘉睡前列好了物品清单,准备明天出门前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落下东西。
闹钟响起时已经八点半,她洗了个头,随后给自己做了顿丰盛的早餐,牛油果培根三明治搭配香蕉奶昔。饱餐一顿后,仓嘉准备出发去机场。
临锁门前,仓嘉想到自己没有通知任何人,于是给玄野写了张字条贴在了冰箱上。
“我出门了,大约一周后回来。”
她轻轻写上落款和日期,为了避免玄野担心,她还画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仓嘉坐上了出租车,往机场出发。距离她来到这边,已经一个月有余,她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的棕榈树,突然有一种置身美国加州街头的感觉。摇下车窗,仓嘉感受到了海边的热浪,像她第一次呼吸到这片南国季风的感觉,单纯而平静。
离开家后她只能靠车上的整点报时预判时间,她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堵车误机。纠结再三,仓嘉打开了手机。
轰炸式的微信消息排山倒海而来,光是小秋就发来了30多条…
贴心的小秋无非是担心她一个人会做傻事,又是打电话又是发微信,仓嘉怀疑她是不是自己脑补出了一幕妙龄少女喜提男友绿帽一时想不开投海自尽的狗血剧情。
“秋秋,我很好,不要担心,我只是需要换个地方平复一下情绪。不会做傻事的。爱你。”仓嘉觉得心里暖暖的,来到南城交到这样一个朋友,也算是一种幸运。
最让她纠结的是孟凡,他也发来了消息,但是仓嘉不敢点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伸手点开了对话框。
“嘉,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犯过的错,希望我们再见还能是朋友,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仓嘉死死盯着屏幕,眼泪不经意砸在了屏幕孟凡的头像上。她举着手机,却敲不下任何一个字,哪怕是一句再见。
机场到了,师傅也许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在哭,声音温柔得小声提醒她。她慌忙付过车费,进入候机厅时已经接近10点。
还剩一个半小时飞机即将起飞,仓嘉脑子里都是孟凡的那天微信。托运完行李,过了安检,一切准备就绪,仓嘉坐在登机口等候登机。
她心绪有些彷徨,孟凡那条消息该不该回复,是直接把他删了,还是警告他再也不要给自己发消息。那条消息牵动着她的心,那种忐忑的感觉,好像有一根绳子不停轻轻拉动着盖着银色的餐盘盖,里面到底是美味珍馐还是发酸的馊食,她决定打开一探究竟。
她习惯性的打开孟凡的朋友圈。他早晨6:09的时候发了一张朋友圈,是海边的日出。配文写的是:“物是人非空断肠,梦入芳洲路。”
他最终还是一个人看了海边日出,在她熟悉的月帆湾,只是当初约定好的两个人从今往后只能相忘于江湖。
仓嘉轻轻的敲下一行话:“待繁华落尽,望各自安好。”发送给了孟凡后,仓嘉删除了联系人。
一切尘埃落定。
距离登机还有25分钟,仓嘉想去对面的书店转转。除了一些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机场书店无非是一些成功励志学和时政经管类书籍。
她无意间翻到一本诗集,是美国女作家伊丽莎白·毕肖普的《唯有孤独恒常如新》。看了下封面,她打开了名叫《夏梦》的一章。
少有船只可造访
凹陷的码头。
人口历历可数:
两头巨人,一个白痴,一只侏儒,
一名温和的小商店主
在柜台后面打盹,
而我们善良的女房东——
侏儒是她的裁缝。
可以这样哄白痴:
采摘黑莓,
再扔掉。
皱缩的女裁缝微笑。
在海边,躺着
蓝如鲭鱼的
我们的旅馆,条纹斑驳
好像刚哭过一场。
匪夷所思的天竺葵
挤满前窗,
地板闪闪发亮
铺满斑斓油毡。
我们夜夜凝听
一只长角的猫头鹰。
在长角的灯焰中,
壁纸湿润闪光。
握锤子的那名巨人
是女房东之子,
在台阶上骂骂咧咧
抱怨古老的语法。
他郁郁寡欢,
而她兴高采烈。
卧室苦寒
羽绒褥近在咫尺。
我们在黑暗中
被正在逼近大海的
那条梦游者小溪唤醒,
小溪仍做着有声的梦。
仓嘉专注的默念完这首诗,她一直认为在四季里,夏天是特别的。
特别在于,它会牵动你最敏感的神经,触碰你最深处的记忆,也会调动你最跳脱的想象。它是细腻的,也是敏锐的,是潮湿的,也是清爽的,它矛盾存在又彼此包容,一如我们里面的自我意识,随着夏天的来临,便瞬间被唤醒。
夏天有一种魔力,可以带我们到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