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八戒,化出他旧时本象。你看他那本象,身长千丈,高亦有三五百丈,奔腾之时,脚下生成一片片五彩祥云,在那皓月当空的夜幕之中,一路向北,狂奔而去,遥遥不知所踪。
他一路狂奔,直奔了一夜,穿过无望海、赤澜之陆、苦海、南海,到得南瞻部洲之时,忽得又调转方向,向西而去。
所幸这一路上,那猪刚鬣皆是在云中,虽也有惊天动地之异象,却并未伤及地界万物。
你道他向北又向西,究竟何往?却原来,西方有个神圣之处,乃是我佛如来本山——灵山。
却说那灵山,次日晨时,众佛陀僧尼正早课。只见那殿中,有我佛如来,对着三千诸佛讲经演法,说的是大乘妙典,讲的是五蕴愣严。正说到妙处,见三千诸佛展放佛光,直耀得雷音寺半空之中华光万丈,霓彩盈天。
忽闻得天边有惊雷滚滚,那众僧众佛急出殿来看,只见东方日出,霞彩万丈。天空之中,并无一物,却只闻得滚滚天雷。
众皆诧异,各自思道:“天不见变色,如何有平地惊雷?这惊雷又这般连绵不绝?怪哉,奇哉!”
正疑惑间,忽见那南方天空,一块连绵不尽的祥云,滚滚向前。那祥云行进之时,又夹杂着滚滚雷声。众皆诧异道:“咦!那彩云之中,如何有一团乌云?”
再看之时,那乌云早立定在灵山半空之中,众人仔细一看,天!那不是乌云,却是一头猛兽,浑身亮黑,又有两道白光,却是两只巨眼。
众人心惊,皆自叹道:“前者,有一妖魔,滋扰灵山,于那半天之中,幻化无边魔云,幸得我佛大法,一掌收伏。如今又见乌云盖日,这是怎地起?天道果然乍变?灵山是何等去处,就有这许多妖魔鬼怪前来滋事?我佛曾言:‘三界恐将有大敌来临,孰胜孰败、孰生孰死,不可尽知’。以今论来,果见其端。”
又有胆怯些的罗汉僧尼,急跑入殿中,对我佛如来道:“禀告我佛!那.......那......那南方半天之中,忽见一头猛兽,立在云中,不知何为!”
如来微开檀口,声若洪钟,笑对众僧曰:“我已知之,诸佛听令,且随我来!”
说罢,只见那如来端坐不动,只将手略略一抬,施降魔印,口念:“唵嘛呢叭咪吽”。忽而,灵山诸佛只见一尊金色佛象,悠得升起。
那金色佛象,高不知几千丈,只将那整个灵山,盖在那法象之下。
众人看时,只见那半天之中,一个顶天立地的佛象正与一个不知何来的,踩踏五色祥云的猛兽相互对视着。那佛象之高,立于那千丈来长的猛兽之前时,却也如一堵高墙,挡住那头猛兽。
又有法力稍高些的罗汉,飞身至半空之中,亦脚踩祥云,朝那头猛兽放眼而望。
这一望时,吃了一惊,你道如何?却原来,眼前是一头千丈大小的狂蛮野猪。你看那猪,真个凶恶,口似血池,眼如日月,两颗獠牙似二杆银枪,寒光闪闪的倒插向上。浑身亮黑,四蹄钢键,毛发却似根根短箭,密密麻麻的插在身上。
那野猪在云中,又不住的低吼、咆哮。咆哮之时,又见那口角流涎,那流涎时而自云中坠落,却才似瓢泼大雨坠向地面。
那猛兽不是别人,乃是八戒显化的旧时本象,众佛陀看时,见这等情景,无人心惊,又自思道:“何处来的这头野猪?为何前来灵山寻死?”
“猪刚鬣!”
众佛陀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时,忽听得那尊佛象开口喝了一声。那声音,直似空谷中的一声惊雷,真个震耳发聩、响彻天地。
那音落处,众人忽又看到那猪刚鬣,将头一扬,也猛的一声狂吼。也是一般的响震天地,那音落处,又见他在云中奋蹄昂首。而后,那猪刚鬣忽又低头,猛才朝那尊佛象撞去。
.......
又说那悟空,正望着金蝉子,见他那脸上,也似六月的天,仿佛变幻。却不知那老和尚究竟梦见何物!如此这般,照看了他二人一夜,他也不觉困顿。只因他心里想着那猪八戒,正不知去往何处,他显化的那般巨象,再往北时,会不会径入南瞻部洲,为祸一方百姓?故而,这一夜,他片刻也不曾休息。
而那金蝉子,果然入得一凌虚幻境之中,所历之时,更是亘古未闻,此时,却也无人知晓。
......
又说那猪刚鬣,正与如来法象对峙这时,忽得没高没低的,低着头,奋蹄而去,撞向那如来法象。
灵山众佛看了,大吃一惊,皆道:“何处来的野兽!这般不尊,就敢冲撞我佛?定是有死无生了!定是有死无生了!”
众人看时,那如来法象被他猪刚鬣一撞,悠得破灭,却如满天金色粉沫,在那灵山之颠上飘飘扬扬,迎风起舞。众皆惊叹道:“我佛法象破灭?这野猪却有这般神通?咦!我佛如何不挡住那兽?”
正思虑时,那猪刚鬣撞破我佛法象,又猛的扎身向下,“箜咚”一声,落定在雷音宝刹殿前。那猪刚鬣之钢蹄落下处,也不知飞起多少碎石,乱纷纷,砸向四周。众佛陀一看,方见猪刚鬣的巨大。纵是雷音宝刹那等雄伟之殿,也正与这猪刚鬣齐高。
“不好!若是这猪刚鬣一拱之时,这圣殿必岂不是将被摧倒也。”一众佛陀中,也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那殿前有六大金刚,你道为何是六金刚?乃是因有二金刚早前被佛前调遣至幽冥地府处,守卫结界去了,至今未归,故而只留下六大金刚在殿前。
这六金刚见了,吃了一惊,暗道一声“不好!”急列成一个阵势,口里捻着什么决,忽得,幻化出一堵气墙,挡在那雷音宝刹之前。
又说那猪刚鬣,还兀自在那殿前广场似癫如狂,左拱右撞。众佛正惊慌处,忽又听得一声巨响,仔细看时,却原来是那殿前的华表柱,被那猪刚鬣猛的一撞,断成了两截。
一众佛陀见了,更自惊恐道:“泼魔,此是什么去处?容你放叼?”
六大金刚急从腰间摸出兵器,晃一晃,个个光电闪耀,七彩斑驳。再一晃,四周风云变色。你道为何风云变色?原来,这天下神器,在有法力之人的手上,行动间,即会搅乱一方一丈有余的小天地。这丈许有余的小天地,即会起风云之变。
此等尤可,若更上三重时,有更大法力者,持更强法宝,行动间,能引得四周寒暑异时,天地变色。而后,辅以法咒,便是呼风得风,唤雨得雨;要霜时,便有霜,要雪时,便下雪。
再上三重,有无量大法力者,持无量神器,挥动之间,划破时空,打碎阴阳,立时便可或成一小世界,隔绝于外;或者打碎虚空,生成一虚空之门,门之所去,不知在三千大千世界的哪方宇宙之中。
此乃无量大法,三界之中,知之者已然甚少,恐天尊之下,无人能知。更不曾有人想到,日后,孙悟空却有此际遇,修得大法,能运转时空,于三千大千世界中,随意穿梭跳跃,往返来去。也正赖此法,得以飞升到那广袤宇宙之中,寻得魔祖之老巢,剿灭魔道之根基。此又是无量法门,此时,尤难于言说。
又说那一众金刚,正要向前时,忽听得殿中如来喝道:“众金刚,且休动武!”
众金刚不敢违逆,急收了掌中兵器,只立定在殿前,使神通,护住那雷音宝刹主殿。
而那猪刚鬣见无人向前,忽得又一转身,向那众金刚所在之处猛的撞去。那众金刚生成的气盾,被这猪刚鬣一撞,忽得就似一道幻影,寂然破灭。
说是寂然而破,实是惊天巨响时,耳聩至极,听不到半点音响,诚所谓‘大音希声’耳。
众金刚见气盾已破,那猪刚鬣还要奋勇向前,又有佛祖旨意,不得动武,却只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正彷徨之时,那千丈身长之猪刚鬣,果然猛的向那大雄宝殿撞去。
见此情景,众佛陀无不被惊的瞠目结舌。正惊恐处,忽得见一道强光自那殿中照耀而出。那强光后,有一双金色之掌。那掌悠的推向前来,将将的与那猪刚鬣迎头相撞。撞时,更有一道白光,耀如天中之日,众佛陀无一人敢以直视。
那白光息处,众佛陀方才睁眼,定睛看时:“咦!猪刚鬣何在?”
六金刚急入殿来,方落定脚跟,正看处,那殿中央立着一人。众皆惊叹:“咦!原来是他!”
正疑惑处,忽听得殿中央九色莲台上,我佛如来檀口微开,笑曰:“众佛休得惊恐,此猪刚鬣,即是净坛使者——猪八戒是也。”
众人听这一说,反更疑惑,皆自思道:“净坛使者即已是修成正果,如今却不是在极南之地降妖伏魔?如何又在这里撒泼?险些儿撞倒了雷音圣殿!”
思虑之时,只见那殿中猪八戒,恍如大梦初醒,迷迷瞪瞪之间,见四周,围坐三千诸佛,而中央处,更有九色莲台,佛光渺渺,上面端坐一端南无佛。
八戒使劲的揉揉眼,迷蒙中,惊道:“咦!佛祖爷爷!你来此作甚?”
如来笑曰:“八戒,你且看这里是什么去处!”
八戒方仔细辨认,稍时,惊道:“咦!这不是雷音寺?佛祖爷爷唤我来此作甚?”
如来笑道:“八戒,非我唤你前来,你是自己前来!”
八戒笑道:“佛祖也会扯谎?我这一觉醒来,动也不曾动得半步,怎就到你宝殿中来?定是如来施什么大法,将我唤来的。”
如来笑道:“昨日今日,皆是虚幻。颠倒梦境,哪般真实?实非我唤你前来,三千诸佛皆见!如何扯谎?”
八戒道:“这般说,我如何就来此处?”
我佛道:“你显化了旧时本象,一头惊世野彘,方才还撞倒了我这殿前华表柱,断石尤在,不信你且先看看那殿外。”
那八戒果然颠步跑上那殿门前,向前一望,吃了一惊道:“呀!怎地这般狼狈?全无旧时气象!”
他又忍不住跑回来道:“佛祖,老猪有几多能耐,能在众佛陀及佛祖爷爷眼皮底下,将那金刚石、华表柱尽皆撞成这般?”
佛祖又笑道:“你因品得魔果,不能自知,显化那旧时本象,灵山众将,概莫能敌。是我一掌将你收伏,你却才显化了真身。”
八戒又道:“这般说,果然是老猪所为?”
殿前诸佛齐点头曰:“正是!”
八戒方信了道:“这般说,却是大不尊之罪!佛祖爷爷,实非我本意,且莫怪罪!”
我佛道:“实不怪罪于你!诸君且看!”
说罢,那如来将那手掌伸向前来,轻轻摊开,那掌有十余尺大小,众人只看那金色佛掌,却如一叶小舟。那掌中又停着一黑色之物。
佛祖又问:“汝等可识得此物?”
那殿下三千诸佛、三千罗汉,见那佛祖掌中之物,却似一只蝙蝠,只是那形色将蝙蝠还要恐怖、诡异几分。那“蝙蝠”周边,又有阵阵黑色之气窜将而出。在那佛祖掌心之中,似一朵黑云,久久不见消散。
众佛面面相觑,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有惊恐的,有忧愁的,有摇头的,有叹息的。
只见那旁边大势至菩萨开口道:“佛祖,此乃地狱中之物,名曰‘修罗梦魇’,乃十不吉之秽物!如何却在此处?”
殿下众佛听罢,皆吃了一惊。皆轻叹道:“朗朗乾坤,就有地府之物侵上灵山?”
佛祖不言,反笑而问道:“八戒,你却不知因何而来?”
八戒反问道:“因何而来?近来无事,一心南下降妖,又有何事敢来灵山放肆?”
佛祖道:“你如今尤困在这狼犺之体,不能自知。今你又归于这法象,此是神魔两道,各自为政,彼此不能相通,因此你不能自知。此心魔在你体内,已逾一劫之数,乃是十二万九千六百余年。因机缘到了,昨日因你吃了魔果,心魔顿起。又为这不祥之物察觉,侵入你体内,因此使你显化了那旧时本象。如今你寻上灵山,滋扰我宝刹。却也是你的造化。我以大法,将你体内之梦魇擒拿出来,使你不受其控制。只是,若要解开你这心魔,需是归本还原,入我法门幻境之中。阿弥陀佛!”
如来吟诵罢,施降魔印,而后,将台下一朵莲花,捻在掌中,而后抛将向前,化一团白光,将那八戒罩在那白光之中。
三千诸佛看时,那八戒,早已消失在那白光之中,不见了踪影。
......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