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那八戒见悟空扯着二人跳将开去,也急起身,正欲收了那无定神舟,忽见那海中一阵风浪涌动,跃出一头不知名的巨物。
那巨物张开一张大口,直似灵霄殿间大门一般巨大。那巨口不好分歹,就来吞那八戒,八戒一时便慌了神,急将身一跳,也跳至那数十丈的空中。再看这时,那巨口从海中跃起,约在二三十丈来高,而后又猛得扎入水下,不见踪影。
众人再看之时,方才那一群大大小小的岛礁在那海中纷纷游动、肆意乱撞。那八戒心下惊道:“娘诶!这是什么妖物,这般巨大,俺老猪这狼犺之躯,若被他一口吞下,还是够他塞牙缝哩!”
八戒急跳到悟空三人身边,道:“猴哥,好险,差点被那斯打了牙祭了。”
悟空在那空中,方舍了金蝉子及沙僧,就举棒来打,忽见眼前那八戒挡住了去路,怒道:“你这呆子,只顾得自己逃命,却将无定神舟落在那边,被那斯一口吞了,又将身挡在俺老孙前面,是何道理?!”
八戒再看之时,果见方才顾命之处,无定神舟不见了踪影。八戒急道:“失了此舟却如何是好?”
悟空喝道:“呆子,即是你失的,还当是你去讨回!”
那八戒道:“猴哥,刚才只顾逃命,不曾看清,只见一张似山一般的大嘴,张口来吞,是何妖魔尚不曾看清,却找谁讨去?”
行者道:“你不曾见,我却看的真切,那妖物却是一只硕大的鱼精!”
八戒道:“鱼精?有多大?”
“那鱼之口不是你见了么?”
八戒道:“娘诶!那讨不得,师傅啊!我们还是回吧,这化处之地,处处洪荒、巨兽横行。那鱼精一张口便似山门一般大,若整个身子算来,岂不更大?老猪岂是对手,讨不得!讨不得!”说罢,转身就走,被行者一把扯住道:“呆子,要大还不容易,你也变作个鲣鸟,将翅一展,即有二百来丈,需是擒得那鱼精。”
八戒道:“猴哥你真会玩笑,我等变化出来的皆是幻象,那大鱼倒是实的,如何抵的过?”
行者又一把扯过八戒,怒道:“你这呆子,全不当人子,失了那舟,还不知思忖如何讨回,却在这厢百般推诿!待要怎地?好呆老君也将你这钉钯加注了法力,却这般不济,岂不枉费了众神心机?又让人耻笑!”
八戒听罢,返笑道:“莫吵闹!待我试试这雷,看是如何!”说罢,那八戒即将九齿钉耙举过头顶,口中又捻着净雷神咒。不一时,即见那钉耙上布满雷电,如银蛇逶迤、白光熠熠。
“师傅,你们且让开些!”
那八戒说罢,金蝉子及沙僧果向那空中退出数丈,那金蝉子又对八戒道:“八戒,且仔细,莫伤了水族生物!”
八戒装聋作哑,毋自在那施法。不一时,即见那九齿钉耙上的雷电愈发耀眼,那八戒强顶着雷,众人再看之时,见那八戒手臂也一是一般的雷电逶迤、白光熠熠。
行者在后,见那八戒这般模样,笑道:“八戒,这净雷法咒倒也有了不少精进!”
那八戒毫不理会,只将那钉耙往水中一筑,即见那耙上净雷顺着水面乱窜,刹那间,便将那片海域电成一片白光之地。一阵“嗤嗤”之声过后,那八戒息了雷电,收了钉耙问道:“猴哥!看我这净雷如何?”
那悟空跳向前去,正待回话,忽见那海面翻起无数白肚朝上的鱼来。
金蝉子见状,急向前道:“罪过!罪过!八戒,你你你!......”
行者见状,急笑道:“八戒,你看把师傅气得!”
那八戒慌道:“师傅,老猪初试此雷,不知威力几何!一时失手,莫怪莫怪!”
行者又道:“师傅放心,此等雷电,还一时不曾将那些水族生物尽皆电死,只是一时昏迷罢了,不碍事!不碍事!看俺老孙手段!”说罢,张开口,朝那海面之上吹了口仙气,一时,见那海面云气缭绕,香风阵阵。再一时,那无数翻肚子朝上的鱼儿尽数恢复了神识,噼里啪啦,一阵乱喊,纷纷钻入水中,却见那海面复又平静如初。
事毕,那行者又道:“八戒终是不济,且看我将这定海神针变个搅海的神通,将那泼鱼精从这海中轰出来!”说罢,行者即跳至空中,道了声“变”!即见那金箍棒变作个长在百丈,圆有二丈大小的擎天之柱,那行者就欲动手。
忽听一声呼唤!
“大圣!!”
众人急向下而望,见那海浪之中,窜出一怪来。那怪十分怪异,龙首人身,乃是一佝偻龙钟的老者,银须苍发,生得龙姿飘逸,手上又柱了根万年藜杖,而背后又驼着一副七彩斑斓的龟壳,立在那海面战战兢兢,对行者道:“大圣爷爷,切莫动手。”
那行者见状,急收了金箍棒,跳将到跟前,笑道:“你是何处的妖精,如何生得这般模样,似龙非龙!似龟非龟!是何道理?”
那妖怪回答:“大圣,小神乃是此处护海之神,乃是一初得道的龙龟,故而生得这般模样!”
行者又问:“你这化外之地,俺老孙不曾来此扬名,你又如何认得俺老孙,又知我名号?”
那龙龟精答曰:“大圣有所不知,小神亦非此海中原生原长,乃是二百多年前迁来此处安生的。”
行者道:“哦?!何处迁来?”
龙龟精问道:“大圣,可还记得通天河么?”
行者道:“取经路过之地,如何不记得?”
龙龟精道:“那河中有一处‘水鼋之第’可还记得么?”
那八戒听罢,急道:“猴哥不曾下河,许是不知。俺老猪倒记得,那通天河中,约百里之地,有一处府第,其名就叫‘水鼋之第’,你说的可是此处?”
那龙龟精答道:“正是!”
八戒又道:“你即是从此处迁来?”
“正是!”
行者道:“那通天河到此,不下百万里,此等山高水长之途,为何要迁来此处?”
龙龟精道:“大圣有所不知!此事还需从头说起。二百年前,有一日,那天宫忽有一仙使飘然而至,我等慌忙迎接至府弟之内。那仙使却无甚话说,只出示一副图本,言说将有圣僧西行取经,路过此地,教我等让开路径,不得私动干戈,不然天庭将降罪我等。那图本上即是圣僧及大圣四人画像,故而小神认得。”
大圣喝道:“谎话!该死!”说罢,只听得“哐当”一声沉闷之音,即见那金箍棒不知从何处而来,模握在行者之手。
那龙龟妖神见状,吓的扑通一身,倒拜在那云中,又战战兢兢,吞吞吐吐道:“小神,实......实不敢欺瞒,句句属实,大圣明查!”
“你即天庭传得图本,又有诰令,如何复又有鱼精谋害我师傅?!”
那龙龟妖神惊道:“此事,老朽却是不知!我那水鼋之第却无金鱼成精,全是些龟鳖之辈!又道行卑微,岂敢谋害圣僧?”
八戒在侧,急扯了一把悟空道:“猴哥,你忘性大,不记得那是观音菩萨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只因那金鱼每日浮头听经,修成手段。趁海潮泛涨,走到此间。又使一柄九瓣铜锤,乃是一枝未开的莲花,被他运炼成兵。后来却是菩萨运神功,织个竹篮儿方擒得他!”
行者笑道:“一时性急,失于计较,忘却这事了。”
行者又问:“方才吞我神舟者,却是何物,如此无礼!”
龙龟道:“大圣恕罪,方才那群生灵,名曰海鲸,本就身形巨大,又复修炼三千二百余年,初成精怪。一时不识大圣尊颜,多有冲撞。其本也只吃得鱼虾,却非吃人的精怪,只因一时饥饿难奈,故而慌不择食,将那你神舟吞了去,待小神一并唤出,将神舟还与大圣。”
说罢,那龙龟将身俯在水面,即听得一阵低沉悠扬之音,在那海中传扬。
事毕,那龙鱼又将上飞至半空之中、行者四人之下,躬身控背,在那候着。不一时,果见从深海之中,浮现出一群小海岛,那“海岛”从四面八方游来,到得众人下方那片海域,即见其中一“海岛”跃出水面。众人再看之时,方看得真切,原来方才吞没无定神舟之物,是一大鱼之口,那鱼全身黑不溜秋,又十分光滑,只将那硕大的鱼头露在海面。
那龙鱼道:“恰才四位大圣所见者,乃是这海鲸之背,因其背长露于水面,多有礁石依附于此,故而生成这似海岛之状。”
金蝉子道:“善哉!善哉!贫僧师徒四人初到此间之时,多亏了有此物,才躲过那龙旋风。”
八戒忽又笑道:“师傅,这海中无边无际,正是此鱼生长之地,若是地生之处,却极难见此等巨物!”
龙龟对那巨鲸道:“贤弟,却将圣僧之物,还出来罢!”
说罢,见那巨鲸将头潜入水下,不一时,即见那背上喷出一水柱,那水柱中果见那无定神舟。
八戒急捻了一道口决,即将那神舟收了。
行者又问:“那老龟,方才你说这巨鲸一时饥不择食,这大海之中,鱼虾成群,不可胜数,何以至此?”
龙龟道:“大圣有所不知!只因此海玄黑如斯,那水下更是暗如浓墨,故而寻不得鱼虾,方至此也。”
金蝉子又问:“这老者,贫僧也曾渡得无数河海,却不曾见有此等玄黑之海,何也?”
那龙龟妖神听罢,也不言语,却在那双袖抹泪、呜呜哭泣。
金蝉子见状,十分不忍,急问道:“那寿者,有何难处,却说将出来,我这大三个徒弟,颇有些本事,若是妖魔精怪之事,定能为你做主!”
龙龟精听罢,收了哭相,微微抬首回道:“此处海域,我等来时,也是水青浪白,与那三界之海并无二致。只是,后来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伙妖魔,神通广大,又将这海水染成这等墨色,他将身隐藏其间,不知何往。只是苦了我等,日日游荡,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大海虽阔,却无容身之地。上天垂怜,让我等今日得遇圣僧一行,万望圣僧大发慈悲,将此妖魔收伏了去,还我水族清静。”
那金蝉子听罢,就两眼垂泪,对悟空道:“悟空,哪个替他出头,将此海中妖魔收了?”
行者问道:“此海中是甚么妖魔,能将这无边之海尽皆染成此色?”
龙龟道:“可怜,我等虽知其乃妖魔,只是实未照面,不知其究竟是怎生模样,又不知究竟是何等来历!”
行者即转首头金蝉子道:“师傅,这水中之事,还赖二弟。若是天上云下,山中土里,全不用你们费力,只是这水中,俺老孙虽也去得,只是需捻着避水决,或变鱼虾之类,如此这般,不好耍金箍棒,也使不出许多神通,去了无甚益处!况且我这金乌,生于火中,恐与这海水火不容,不敢轻易下去。”
行者说罢,忽见那低埋着头的龙龟精,嘴角处微微上扬。
行者喝道:“你笑甚么?”
那龙鱼慌道:“小神,小神见大圣愿为我等收了此魔,故而欢喜,非笑大圣之故!”
八戒在侧,亦笑道:“猴哥,你也忒多心了,只许他人哭,却不许他人笑么?”
行者道:“莫弄嘴,你与沙师弟且褪了衣裳,下得那海中,看看究竟,再来回话!”
沙僧道:“好嘞!大师兄!这就去。”
说罢,便将那外衣脱了,那八戒,亦将外衣褪去,又将诸般物件递与行者道:“猴哥,替我等看来了!”说罢,那八戒提着九齿钉耙,沙僧拎着降妖禅杖,两人抖擞精神,将身一扎,只听得“扑通”两声,那二人即入得那无望之海玄黑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