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的尸体被戚总管命人抬到杂院一处年久未修的破屋里,差了人在门前守着。而念府前后进出的门也有人把守,不许人随意进出了。
晌午的时候,凤允蹲在银杏老树下,就着咸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粥。院内其他人则围在一旁的木桌边,吃着从前院端回来的剩菜。
虽然后厨的管事没了,但大家因此得了口福,好像都吃得…挺高兴的?
据说念老爷气的吃不下午饭,念夫人平日胃口小,今日又见了死人更是没吃几口,所以剩下的菜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而凤允貌丑,又刚来不久,自然没资格与伙房这些老辈同享‘佳肴’。
等碗里的粥将要见底时,院外突然来了五六个护院的,凤允也不认识,这念府中下人少说也有三四十,她平日都待在后厨,至今能叫出名字的人也就后厨和常来后厨的小厮丫鬟。
这四五个汉子来势汹汹,手中还拿了棍棒绳索,边朝着凤允所在的地方走,边咋咋呼呼道:“就是她!早上被老爷叫去问话那丑丫头!”
凤允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何事时,已被人抢了碗,一把推倒在地上。
她脑袋撞在地上,疼得发麻,而两个男人十分粗鲁的压下她胳膊就上绳子捆。
院内的人此刻都停下碗筷瞧起热闹,李厨子更是端着碗走过来,口中的卤肉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的问:“刘三,这是作甚?这丑丫头犯了何事?”
“作甚?就是她害了张管事!”刘三愤愤不平,手中棍棒直指凤允。
他说什么?凤允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怎么突然她就成行凶之人了?
如此事发突然,一时竟让她连瑟缩胆小的样子都忘了装。
刘三指挥着其他两人将她押起来往外走时,又回头看了看满面惊疑的众人,摆了摆手,故意道:“你们可别跟来看热闹啊,上京杖毙人的手段可不是唬人的,到时候这丑货被乱棍打得稀碎,怕你们把今天吃的油水吐出来!”
押着凤允的男人们小声嗤笑,手上力道又增几分,几乎是将凤允给拖着离开了院子。
人一走,院内顿时就炸锅了,都说凤允果然是貌丑心恶,夏嬷嬷当初把她带回来,赏她一口热食,给了她住处和活计,她倒好,竟将张管事给害了。
“哎,都别说了,吃饭吃饭!”王婆子心下唏嘘,怎么也没想过风允会杀人。这丫头虽然模样不好话也不多,但做事可比某些偷奸耍滑的人勤快多了。
不多时凤允就被生拉硬拽的带到前院厅内,只见念老爷夫妇二人坐在上座,两旁十几个护院的黑压压的站着,颇有些要严刑逼供的架势。
凤允被压跪在地,低垂着头,也没去看座上的人此刻是何等的怒不可遏,只安安静静等着念老爷发话。
“你个丑东西!竟敢在我府上杀人!”念老爷见她不哭不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杀了人还不知悔改!他抓起手边的茶盅就往凤允身上扔,那滚烫的热茶泼了她一头一脸,烫得她脸上的伤疤撕扯着疼。
她咬了咬牙,忍下了。
“说吧!你为何要杀张管事?”念夫人见了那张沾着茶叶水渍的丑面就烦,嫌恶的白了她一眼。
“奴婢没有杀张管事。”凤允将声音放得很低,尽量显得恭敬些。
“还敢狡辩!”念老爷起身就往她身上踢了一脚,凤允瘦弱的身子应声倒在地上,这才让念老爷稍感解气些:“昨夜可是有人见过你与张管事起了争执,还推了他,今日他便惨死在屋中,不是你干的是谁!”
呵,昨夜见过自己推开张管事的人,凤允眸光一沉,是月云。
可她为何要栽赃于我?难道杀了张管事的其实是她?念老爷差人去请衙役,她害怕了?
一连串疑问在脑中翻腾,凤允用右手肘和胳膊撑着身子爬起来重新跪好,念老爷见她不但不答话,还敢自己起来,丝毫未将自己这个老爷放在眼里,属实气人!
刚想抬脚再踢,却见凤允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刹那间他心中没由来的一凉,那只脚愣是踢不下去了!
这可真是怪了!区区一个丑奴,他方才到底是……不等他细究缘由,凤允已先开了口。
“敢问老爷,是何人说我杀人的?”凤允收起了畏首畏尾之相,与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眉眼坦荡的冷声反问:“奴婢的命确实算不得什么,可今日你们将我杀了,放过那真正行凶之人,就不怕张管事的下场日后落到你们身上吗?”
此话一出,念老爷心中咯噔了一下,却还是冷哼一声:“依依身边的丫头月云可不会说谎,她昨夜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你休要再狡辩!”
凤允心中冷笑,不知为何听到果然是月云污蔑自己,心中竟有些不舒服。
人要真是自己杀的也就罢了,反正她本来是打算将人给勒死的;不过现下,她可不想替人偿命。
“若月云真的见到是奴婢与张管事争执,那她为何不上前阻止?或者将大家叫醒?况且奴婢瘦弱,哪里又是张管事的对手?再者,月云深更半夜因何独自去后厨?此刻她却不敢出现与奴婢当面对质,而是让老爷夫人出面做那不辨是非的恶人!这如何说得过去?”
“住口!不得胡言!”凤允一字一句越说越令念老爷觉得不对劲,方才想打死凤允的方法还坚如磐石,如今…他竟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信了谗言,若这丑奴是无辜的,那真正害命的人日后再来作恶,那可如何是好?
张管事惨死的模样,他可是看得清楚!
“月云那般弱女子,见了你这穷凶极恶之徒,自然不敢上前阻拦,她也没想过你打人还不够,竟将人给杀了。”念夫人见自己夫君生出犹豫,便阴阳怪气的沉下脸,居高临下瞪着凤允:“都说相由心生,你这面目虽不是生来使然,却可见老天都知你心狠毒辣,才毁去你容貌警醒旁人,可怜夏嬷嬷好心,全被你糟蹋了。”
一番话处处戳人痛处,指人貌丑凶恶,就是笃定了是凤允行凶,也想给方才生出犹豫的念老爷定定心。
被人明着骂丑的凤允倒是不甚在意,她要趁着念老爷犹豫的当口多说几句,沉声道:“夫人,弱女子可不会颠倒黑白,老爷夫人不妨去问问月云,昨夜偷偷跑去后厨是做什么去了?奴婢所见,却是月云被张管事借酒轻薄,清白受辱她心中愤恨,拿了竖在井边的扁担打了张管事,张管事本就喝多了,被她随便一砸就晕了过去,她还让奴婢莫要说出去,帮她把晕了的张管事拖到树下那石凳上假装是张管事自己喝醉了摔跤撞晕的呢!”
“之后月云就让奴婢回屋去,不许奴婢叫人,天亮之前不论听到什么响动也不许管,奴婢胆小,又只是个粗使丫鬟,月云是小姐身边的人,她说的话,奴婢哪敢不从?可如今她要奴婢这贱命替她顶罪,奴婢不甘心!老爷夫人若还不信,可以去问问,昨夜可有人看见过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
凤允一口气将话说完,又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伏身将脑袋磕在地上:“奴婢死了无妨,就怕哪日月云不顺心,又起杀心可如何了得!”
颠倒黑白,她倒也略懂一二。
此时念老爷既能放任她说这么多,可见他已开始怀疑月云了。
她相信自己这番说辞,比月云的胡话要站得住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