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浅忆走进来，“老夫人身边的暖阳来了，说是老夫人想见您。”
顾南卿脸上血色尽失。
我蹙了蹙眉，有些心疼：“我陪你去。”
“给老祖母请安。”老祖母点点头，睁开眼睛，却是有些惊讶：“阿南也来了么？”
“是。”我乖巧地行礼。
“老祖母！”我刚坐下，顾南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南卿不愿为妾，求老祖母开恩！”
老祖母一愣，看了我一眼，叹息道：“可怜的孩子，只是，想必你也知道，若是你低嫁为妻，会给顾家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老祖母……”顾南卿眼中的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老祖母。”我平静地开口，“无论如何，南卿她……都是我们的亲人，她若是含怨嫁了，为了家族而葬送了一生幸福，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何况南卿年幼，此事不急，不若再从长计议较好。”
“是啊老夫人，二小姐年幼，还是不要过早地定了她的亲事好。”暖阳也劝老祖母。
“那便从长计议吧。”祖母叹了口气，挥挥手让我们退下。
“谢谢姐姐给妹妹说话。”南卿感激地朝我福身。
“妹妹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我点点头，笑了笑。
一周后。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握笔的手一颤，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道漆黑的墨印。
浅殇看了一眼我难看的脸色，立刻呵斥道：“门外是何人？敢打扰大小姐写字，想挨板子吗？”
“奴婢不是故意的……”那声音弱了下来，“只是……只是……奴婢求见大小姐！”
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见浅殇还有几分呵斥的想法，淡淡制止了她：“叫她进来。”
一个穿着朴素的婢女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不住地磕头：“求大小姐救救二小姐！”
我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是南卿身边伺候着的素衣，是小青派去的丫鬟，甚是忠心。
“发生了何事，竟这般惊慌？”我皱了皱眉。
“底下伺候的几个粗使丫鬟说是请二小姐去后花园玩，二小姐孩子天性自然答应了，只是正玩耍着，老爷和老夫人却来了……”
后面的话，我并未再听素衣多言，猛地放下茶杯，冷声道：“为何不拦住她！？”
“有一个丫鬟突然说她肚子疼，并且她说小厨房正给大小姐炖着汤，奴婢就先去小厨房看着，后来那丫鬟一直没回来，奴婢觉得不对，让李厨娘看着之后就匆匆回去了，然后就……”
肚子疼？给我炖的汤？我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连忙起身：“快走！”
后花园里，站着的是满脸怒色的爹爹；跪着的是满脸是泪的顾南卿和一群战战兢兢的丫鬟。
我匆匆走了过去，顾南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下了头。
“南徊给爹爹请安。”我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人，端庄行礼。
“嗯。”爹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看着爹爹不像有发怒的迹象，我才小心翼翼地问。
不提还好，一提爹爹的怒气就又上来了，他指着顾南卿怒道：“身为顾家的小姐，居然和丫鬟们打打闹闹，成何体统！马上就到了议亲的年龄了，若是传出去，这未来的婆家还不知要如何数落！怕是嫁去作妾，也有诸多人不愿娶呢！”
“作妾”这两个字，再一次刺痛了顾南卿的耳膜，她身子一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不好好待在偏院绣花弹琴，却一心贪玩，二小姐胡闹，你们也不拦着吗？你们所有人在这儿跪三个时辰，罚三个月月俸，今天晚上不准吃饭！”
“老爷息怒。”所有人伏在地上叩头。
我连忙行礼：“爹爹，怕是二妹妹年幼，不懂事罢了，爹爹切莫气着自己，事出有因，也不怪他人，不若爹爹将此事交由南徊处置，也算让南徊历练了一次，不是吗？”
爹爹看了看我，终究是叹了口气：“瞧瞧你大姐姐，这年龄也不算小了，哪里有个深闺小姐的样子，说出去教别人说我顾诚家教无方了，亏得我还教导着皇子公主读书，若连自家儿女还教养不好，皇上如何信得让我去教导皇族贵胄？”
“老爷息怒！”一个轻柔却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我向后看去，只见还没坐完月子的小青扶着婢女的手匆匆赶来，只穿着一件青色薄纱裙的她，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官府已经登记造册，小青就成了顾府的二房，待她坐完月子，便要行入门之礼。
“青姨娘。”我平淡地冲她点点头，无论如何，终还是有些膈应的。
“老爷息怒，是妾身管教无方，请老爷莫要迁怒于南卿。”小青颤颤巍巍地跪下。
“这是何苦？你身子还虚着，起来。”爹爹皱着眉，似是没想到小青会出来，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且与右相魏大人说亲，待她五年后及笄了，就让她嫁给魏大人的嫡长子作妾吧，若是运气好了还能抬为侧室，倒也一生无忧。”说罢，爹爹甩袖离去。
小青的身子一颤，脸色顿时苍白无比。为人妾室，将会是哪些结局，她自然明白不过。
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爹发了话，就算再怎么不愿，她也必须嫁，所谓高嫁低娶，顾家也是官宦之家，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庶女做正妻，即使这顾府没有主母，庶女的婚事，从来都不能掌握在她自己和姨娘的手中，而为了顾家着想，爹爹绝不可能会为顾南卿考虑，将她低嫁为妻。
对于男子而言，志在丰功伟绩，那右相嫡长子出身高贵，年纪轻轻却文武双全，颇受皇帝宠信，性格也温和，其正妻还是周国公的嫡出大小姐，端庄贤惠名声在外，嫁给此人，纵然为妾，也自然不会亏待了她，更是一种高攀，右相风头正盛，自然也能稳固爹爹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为我和哥哥铺路。
庶出儿女，或许生来就只有为嫡出儿女铺路这一种命运吧。
爹爹走后，我向那群跪着的人走去，冷冷地扫过她们的脸，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几个，怕是曾经和南卿一起做过事的下人么？打主意打到二小姐身上，可想过后果？”
那群人脸色一白，我继续道：“嫉妒南卿命好成了我顾家的二小姐，所以故意挑在这个时候拉着二小姐在后花园玩，然后又将爹爹引到这里来，二小姐心性单纯容易受你们的蛊惑，本小姐可不一样！”我特意加重了“本小姐”这三个字。
一向以“我”自称的我突然换为“本小姐”，那群人想必知道了我已经发怒，磕头如捣蒜一般：“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大小姐饶命！”
“饶命么？”我端庄地笑了笑，吩咐家丁道：“本小姐记得，过几日便是那刘员外的生辰，虽说爹爹并不会去，但是这礼还是要送的，你们挑几个姿色上等的，送给刘员外做侍妾，至于剩下的，好好儿伺候着，待一月后一律卖去醉花楼。”
“大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那八九个婢子顿时吓得满脸是泪，不停地磕着头，那刘员外最喜欢用尽各种变态的手段来羞辱貌美女子取乐，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恶毒凶煞的夫人，若是去作妾，势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那醉花楼这等烟花之地，就更不必说了。
她们娇嫩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血块，我皱了皱眉：“愣着做什么，拖下去！要是毁了容貌，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敢设计二小姐，按顾府家规当是杖毙，能让你们活着，已经是我最大的恩赐！”
家丁们蜂拥而上，将那些婢子分别打晕拖走。
“素衣，扶二小姐起来，回去歇着。”
“是，谢谢大小姐。”素衣感激万分，连忙上前搀扶。
谁知顾南卿却挣开了素衣的手，她撑着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大姐姐真是好计谋，妹妹拜服。”她说。
我一愣，回想起素衣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着顾南卿眼中浓浓的失望与悲哀，我竟一句解释都说不出来。
她摇摇晃晃地朝偏院走去，小青歉疚地冲我行了一礼，也追了上去。
素衣连忙过来行礼：“大小姐恕罪，方才二小姐听说小厨房给大小姐炖汤，她便主动让奴婢去……此事也是奴婢大意，与二小姐无关。”
倒是个忠心的丫头。我突然觉得很是疲惫，挥了挥手：“下去吧，我不会怨她，这是人之常情。”
“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素衣感激地笑了笑，连忙也朝着顾南卿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