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到内藏阁去,而他也会来,有时候他早早就等在那里,有时候我看了很久的书,他才来,与其说是看书,其实不过是在等他,他总不定时到,也许有事情耽搁,但我愿意等。只要能看上他一眼,就觉得多久也值。不过也就一眼,一看到他,我就回去了,不敢久留。每天还了一卷书,又借走一卷书,不过都是借口。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流,但却把这场偶遇变成默契的相约。
有一天从内藏阁回来后,刘公公到我的屋子里来,告诉我,三天后陛下便会召见我。我微笑着对他道谢,掏出一包银子慰劳他辛苦跑来相告。
待他走后,我的心情沉重了起来。也许这几天我沉浸在一种虚幻的幸福中,已经迷失了自己,忘了自己在这个宫里就是皇帝的女人,不管他要不要我,我都是。可我,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我当然知道那个人不会是皇帝,皇帝怎么可能这么有空去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可能穿那么素净的白衣?怎么可能对我私闯内藏阁没有责备?
梦是该醒醒了!
可是心里真的好难过。
第二天,我没有再去内藏阁。而是一个人到高台去跳舞。
伸臂,抬腿,下腰,旋转…舞袖翻飞,每一个动作都使身体得到舒展,可是,脑海中他那温润如玉的脸却挥之不去。
身体舞累了,停了下来,看着夜色降临,心里空落落的。
我以为,只要我不去争,我就可以被宫里众多美人淹没,默默地在这个皇宫里安安静静地老去,直到他闯进内藏阁的那一天,也闯进了我的世界,打破了一方宁静。
也许,我们只是两根相交的绳子,明明伸向不同的方向,却要在相交处打个结。
这一晚,很难过,手捧一本诗集,却一直心不在焉,合上书卷,看着床边在风中摇曳的烛火,火光里映着的都是他的模样。嘴里不自觉轻轻吟诵:
有一美男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整整一夜,那个人的身影都在梦里似有似无。一早醒来,梳洗过后,我便去了内藏阁。
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卷书——《说苑》,放在案几上,我朝门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只有清风中摇曳的树叶发出“沙沙”声,阳光透过叶缝,倾泻在地上,斑斑点点地跃动。
这明明是一部小说集,可我却越来越悟不出其中的哲理,眉头越蹙越紧,不知是因为没读懂,还是因为心情越来越沉重?
我时不时地朝门外看去,只见光线从清明到强烈,又渐见暗淡,门外,还是只有一片婆娑的竹林。
他今天不会来了,谁让我昨天失约?我此刻的煎熬跟他昨日是不是一样的?
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晦暗,我站了起来,背对大门,站到窗前,望着天边火烧的云霞,成双的野鹜齐鸣飞过,心里的寂寞又多了几分。
借着窗外夕阳尚留的一丝明亮,我举起手中的书卷,又翻了一页。这一页,我算是看懂了,口里也吟诵了出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姑娘!”一个温润柔和得跟晚风一样的声音划过耳畔。
我睫羽一抬,眼眸中似含潋滟的春水,内心一阵感动的情绪澎湃着,心又无节奏地跳了起来。
我慢慢转过身。
他就现在门外,微微笑着看向我,雅净翠绿的竹子在他身后,定格成最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