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不是很喜欢那个叫小秋的女孩子,至少,没有想要交流的欲望。许隐有时候很偏执,特别是在人际交往方面,她只遵从自己的第一感觉。第一眼从对方的神态,交流,举动方面判断是否要继续深交。每个人都是有各自独有的交流方式,许隐感受着其中微妙的区别,作出自己的结论。
小秋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株芳香四溢的捕蝇草。她热情,她笑,她活力,却有些过了度。过度的热情大多不怀好意。她看她的眼神中藏了一种渴望和期待,那种期待却不是对她的,好像是对另外一个人。许隐决定对她多一层提防。小孩并不永远和单纯挂钩,天使也许也是魔鬼。
许隐还是按照平时的速度洗漱,然后下楼。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她不想因为任何人打乱她的生活计划。
小秋也没有吃,许隐下楼时就看到小秋扭头给了她一个甜美的笑容,嘴角下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似水滴镜湖时溅起的水花。
“早上好。”许隐抱着大猫站在楼梯上和小秋淡淡地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姐姐!”小秋站起来回应许隐。
“我也还没吃呢,我们一起吧。”
“嗯。”
早上有馒头和包子,许隐想着可以给大猫喂一点,就没有放下大猫,而是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她时不时地喂它一口馒头包子。许隐不想把大猫当成一个宠物那样,一个碗,一个笼子,就是它的全部。她把大猫当成一个朋友,所以他们要在一个桌子吃饭。可是她现在住在外面,让猫上桌这种事显然不合时宜。
“姐姐,你可以把猫放到一边让她自己吃啊。”小秋把桌子上的包子和馒头倒在一个盘子,她把空出的盘子放到许隐脚边。
“你这样抱着也不方便,说不定猫也喜欢自己吃饭。来来来,小猫咪,到这里来哟,有漂亮的盘子。”小秋放了一个包子在盘子上,她蹲下用筷子轻敲盘子的边缘,叮铃哐当响。
大猫看都没看她一眼,闭着眼睛躺在许隐怀里张大口吃包子,尾巴还在摇啊摇。
“谢谢你了,我习惯了。”许隐把盘子重新放上桌,盘子落桌留下哐当一声重响,砸在小秋的心上。
直到早餐吃完小秋都没有再讲话,她还去厨房换了一双新筷子,原来那双敲过盘子的筷子被她丢在一旁。
许隐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餐,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切。
足不出户是一事无成的,为了大猫的后半生,许隐强迫自己出门。今天的天气很好,暖阳低照,路两边的小窗传来一缕一缕的檀香,遥远的烛火只冒个头。小镇里的老人家里很多都供奉了神像,老旧的油灯和紫红的香火常年不断。红布罩在高高的雕像上,雕像下是一张张苍老虔诚的面庞。
小镇的社区中心大概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了,蹒跚学步的小孩子都在这里集合,看护他们的爷爷奶奶搬着椅子坐在旁边聊天下棋纳鞋底。许隐抱着大猫在一棵白杨树的花坛下坐着,把大猫软绵绵的肚皮摊开晒太阳。
大猫的肚皮很快吸引来了小朋友。带着粉红色口水兜的小萝卜头儿握着胖乎乎的拳头蹲在许隐的面前,流着口水看着许隐怀里面的大猫,眼睛里闪着渴望的光芒。
这是许隐喜闻乐见的。
小镇的老人偏多,青年人几乎没有。稍微年轻一点的老人家里都有一两个小朋友要带,再年长些的,只能搬着折叠凳子,一天四处找地方晒太阳、聊天,一日一日消磨时光。大猫是一只精力充沛的猫,须得要有力气的主人才能降服住它,还要有心思和它玩。很显然,只有家里有小朋友的人家才符合这个条件。为了大猫,许隐免不得要大猫牺牲自己的色相,以换得它后半生的安稳。
许隐主动邀请流口水的萝卜头儿上前来摸大猫,萝卜头儿虽然说话不是很清楚,可是已经完全听得懂别人的话了。他瞬间就明白了许隐的意思,顿时跌跌撞撞地冲上前,手比眼还要快一点,看着就要摸到大猫的大屁股。
“慢一点,不要把它抓疼。”
许隐轻轻挡住萝卜头儿的胖手,然后扶着他的手放在大猫的肚皮上。小萝卜头儿另一只没有摸到肚皮的手不停地一送一放,一送一放,开心到不行。猫的肚皮是最柔软的地方,这里的毛发要比其他地方更软更细腻,而且大猫又胖,触感就更好了。
大猫闭着眼睛,看起来也很享受的样子。
小萝卜头儿摸到大猫后就不舍得走了。他大概两岁多的样子,头上戴了一个宝蓝色的绒线帽,穿着一双大红的虎头鞋,脸也是肉嘟嘟的,脸颊上红彤彤,像是打了腮红。许隐问他话,他一句也不答,一门心思安在大猫的身上,东看看,西看看。
小萝卜头儿的朋友发现小萝卜头儿不见了,就来找他,然后一起陷入没有止境的吸猫深渊。
没过一会儿,许隐周围就围满了小孩子,呼吸的空气都带着甜腻的奶香。不知道是哪个捣蛋鬼的口水落在她的手背上,许隐默不作声地用大猫擦干净了。
梼杌有点透不过气了,他睁开眼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娃娃脸,数不清的奶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还有几只跃跃欲试的小手,隔个一两分钟就拽一下他地尾巴。
梼杌罕见地没有生气。只不过是些人类的幼崽,没有多少杀伤力,也没有什么恶意,最主要最主要的是,许隐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梼杌仰躺在许隐的大腿上,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笑着帮一个缺了牙的人类幼崽整理层次不齐的刘海。小孩子的头发本来就细软,许隐只花了几秒钟就捋顺了,但她的手却还是放在那孩子的额头上,来回地拨那小孩的细发。许隐看着那小孩子的眼神,梼杌无比熟悉,因为那些人类幼崽看它的眼神和许隐此刻如出一辙。只不过,许隐的眼神中除了浓浓的喜欢,还多了一份化不开的温柔。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梼杌感到有些生气,他认为这是一种偏心。许隐对人类幼崽的喜欢,可能超过自己。梼杌也知道,比较是最无意义的,太阳和月亮哪一个更耀眼,答案是无解的,因为他们都不在同一个世界。他在许隐心中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这一点他可以拍胸脯保证,可他的唯一性,他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