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此时客船行驶到一段江面狭窄处,陈文波放眼望去,只见岸上的村庄皆是白墙黑瓦,茅屋草舍,看不见一幢现代的小洋楼。
他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岸边,发现原本随处可见的电线杆,在这里也是踪迹全无。
这真的是古代?
我特么穿越了?
他定定神,目光扫向众人,最后定格在那个自称陆游的少年身上。
他沉吟着走了数步,在陆游的身前站定,双手叉腰,阴着脸,说道:
“你说你是山阴陆游?”
陆游不耐的点点头,心想,此人的脑袋大约是病得不轻,否则,一个名讳而已,有必要三番五次的反复询问么?
船上的其他人都嚷嚷着陈大少爷疯了,看来的确如此。
没有人愿意同一个疯子说话,陆游自然也是这样,因而,他淡淡的点完头,便不再搭理陈文波,举步往船头人多的地方挪去。
陈安波当然不会放过他,身子动了动,张开双手,如同一只巨大的老鹰,横在陆游的身前。
客船窄小,并没有太多宽敞的地方可以让人通行,陆游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陈文波,有些无奈,同时还有些小小的畏惧。
疯子呐,谁不怕?
他稍稍后退几步,咳嗽一声,壮了壮胆子,语气轻柔的说道:
“不知陈少爷有何指教?”
陈文波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
“你叫陆游,那么,你的父亲可是陆宰,爷爷可是陆佃?”
此言一出,陆游气得小脸都有些发青了,心里笃定这个陈大少爷的确是发了疯病。
这年头,父祖长辈的名讳哪里可以这样随随便便,指名道姓的张口就来,最起码也要恭恭敬敬地施礼,口称“陆公讳某某”以示尊重。
这是基本的礼仪,莫说读书人,就是躬耕田亩的庄稼汉也是晓得一清二楚,陈文波如此轻率的说话,只能说明......他疯了。
毕竟,疯子是不需要讲理的。
陆游很是生气的哼了一声,冷着脸说道:“某,不屑于疯子谈论家祖父之名讳。”
说完,倏的转身,面朝大江,将一个背影丢给了陈文波。
陈文波一愣,暗想,好个矫情的少年人,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好吧,既然是陆佃之孙,陆宰之子,那眼前的这人,八九就是南宋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陆游陆放翁了,换句话说,自己的灵魂穿到了南宋朝。
看陆游现在的年纪,大约在十五六岁左右,那么一推算,现如今大约是绍兴十年前后。
陈文波眼睛微合,捏着指头,在心里细细计算着,作为宋史研究者,这些问题根本难不倒他,不像其他的穿越者,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满世界的打听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了什么朝代。
绍兴十年左右?
忽然,陈文波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这几年的南宋朝可是不平静啊。
尤其绍兴八年九年,十年与十一年十二年。
这五年间,先是绍兴八年,秦桧被任命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次拜相,独揽大权,顺着宋高宗赵构的心意,决意议和。
绍兴九年正月,宋金和议已成,朝廷大赦天下。
其后绍兴十年五月,金人背盟,金兵在完颜兀术统率下兵分四路大举入侵,被韩世忠,岳飞等人领军杀退。
岳爷爷更是率领岳家军孤军深入狂扫中原,一直杀到朱仙镇,之后,被朝廷十二道金牌召回临安。
再之后的绍兴十二年正月,风雪之中,一力主战的岳飞被朝廷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死于狱中,从此,未来的一百三十多年间,南宋对金,对蒙元作战再也没有取得过压倒性的胜利,直至1278年被蒙元灭国。
想到这些历史,陈文波有些恍惚,暗道,自己穿越到南宋,莫非是上天要安排我做一些什么?
嗯,看来还是得搞明白现在到底是绍兴几年。
想到这里,他腆着脸,伸手扳着小陆游的肩膀,说道:“不要这样嘛,生气不好,对了,打听一下,现在是几几年?”
陆游的身子颤了颤,侧过半张脸,用手中的书卷推了推陈文波的爪子,厌恶的说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陈少爷请自重。”
陈文波有些讪讪,心想,都是男人,抓下肩膀又怎么了?
他缩回手,正想再次发问,这时,一直静静旁观的冯老大发话了:
“陈少爷,莫再闹了,去船舱里躺着吧!你八成是得了疯病,明儿到了临安,你要去投亲便自去,如果不去,老汉就将你带回衢州。”
陈文波一听,觉得有些奇怪,就算自己穿越到了古代,这很正常呐,但这一船人,为什么偏偏都会说我是疯子?
看来,这其中有些关节引起了众人的误会,尤其是陆游的态度突变,更让陈文波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可能要谨言慎行,再也不能用现代人的思维去说话做事了。
同时,他敏锐的从冯老大的话语里找到了关键的信息点:
投亲,临安,衢州。
他念叨着这几个字,舍弃了陆游,默默的走回舱房,目光最终落在那个绸皮包裹上,他记得,船客们先前所说,这包裹乃是他的行李。
他将包裹摊在舱榻上,解开,翻了翻,将那封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心一横,小心的将信拆了开来。
看完信件的内容,以及末尾的落款时间,陈文波的一颗心总算是淡定了下来:
现在确切的时间应该是绍兴十年五月中旬,也就是说,南宋的四路大军正在前线与金兵作战,岳爷爷还活得好好的呢!
至于自己即将要去投奔的那个郭孝通,他还真不知道是谁,因为史书上完全没有记载,从信的内容上看,大约就是一个普通的郎中,或者一个算命先生,又或者是一个武馆馆主吧?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一个学宋史的现代青年,既然到了南宋朝,还能吃亏了不成?
陈文波心里想着,将包裹理好,干脆将它垫在脑袋下当成了枕头,闭上眼睛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