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王府里好些日子未住人，有些井到了冬天已经不能用了。
苏艳嬅找了一圈，院子里拿火煨着的大缸里有水，她不敢拿来用，找了半天等着厨房没人了，最后去厨房洗了脸。回来听着灵辰歇斯底里地喊，心中有些好奇。灵辰对她有些凶，可是喊到轻舟这个名字时，那眼神之中的怜惜让人动容。
“轻舟是谁？！”苏艳嬅忍不住好奇问道，心里头猜测轻舟也许是灵辰的心上人。
灵辰没有回答，等了半晌没有等来任何人，也不再听到任何动静，他转过身来瞧着一脸疑惑的苏艳嬅，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关你的事。”
苏艳嬅怔住，“你凶什么？！我又没有招惹你们。”她说完，心里觉得委屈，抱着铜盆便进了门，剩下灵辰一人待在院子里，他瞧了瞧高墙，半晌也走了。
他分明是看到一个人影，难不成是他眼花看错了？！
李飞语的生辰宴不出意外地热闹非凡，太子李闲一向给李家人面子，这场生辰宴又旨在让梁国众人看到他东宫太子一直受宠，所以天刚蒙蒙亮，下人们便走动了起来。
姜国来谈边关互市的小王爷自然也在宾客之列，鉴于这位小王爷刚到梁国便将红楼上的头牌女子带回府中，一些没有见过步渊本人的自然对他多了几分轻蔑。
“姜国小王爷一年前还是质子，谁能想到才不过一年就成了姜国当代唯一被封的小王爷了。这人的命数啊还真是奇怪，你觉得他不行，转头人家就比自己强了，看人啊还是不能看表面。”
“是啊，远的不说，就说太子殿下的李妃，原本在家中地位比丫鬟还不如，谁能想到她能嫁给太子啊！而且还能同清流柳家的嫡女柳歌平起平坐，这等造化别人还不可眼红，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有人欺负她，那可是好大的一顿毒打。”
“看这宴席的排场，少说两句吧，万一被太子殿下听到咱们编排李妃，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别说柳妃了，柳妃就算有子嗣，看这宠爱也是比不上李妃的，听说太子殿下最近夜夜宿在李妃处，明摆着爱重李妃给她恩宠呢！”
“……”
早到的宾客落座后，女眷们少不了便要说些闲话。
秦笙和陈钰混迹在那些女眷当中听着这些闲话，秦笙倒是不在意，陈钰却有些忍不住。她用胳膊肘撞了撞秦笙，皱眉问道：“你们梁国女子成天就惦记这点事啊？！怪不得没多少兵力呢。天天耳边被女人念叨着这些破事，骨气都被念叨没了。不若我们姜国女子，武技营里比一比，丝毫不输男儿郎。”
“是是是，姜国女子最厉害，姜国女子里面陈钰最厉害了好不好？！”秦笙苦笑道，半晌拍了拍陈钰后背，“你先在这盯着前面，我去后院看看李妃。”
“你快去，不然一会儿步渊出来了你都看不到。”陈钰打趣道，看着秦笙走远了，收了笑脸，专心地看这场上的人物，手中拿了个小本子，谁是谁，哪家的媳妇，哪家小妾，关系如何，人口如何，记得分外清楚。
秦笙穿了一身丫鬟的衣裳，走在后院当中，因为长得小，年纪也小，下人们都以为她是哪家夫人身边的丫头，也就没有过多防备。
很轻松的，秦笙来到李妃的院落。李飞语正在被人服侍着穿衣打扮，姣好的容颜下却是一双略带着些苦涩和落寞的双眸。
秦笙盯着她看，瞧着对方周身的苦楚，心头有些感慨。李飞语表面风光，但从小受的苦楚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受了这些苦楚，仍旧娴静地活着，一身体面，不得不让人佩服。
“你是谁？莫不是走错了院子，这可是李妃的院落，可不得无礼。”秦笙身后有人在提醒，秦笙慢慢回过头，挤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有些害怕道：“李夫人要我来找李妃，说有些事要偷偷跟李妃讲。”
那丫鬟听到李夫人三个字，脸色骤变，她抬头瞅向屋里的李妃，对方脸色惨白，神情更加不好。
李夫人是李飞语父亲的正妻，向来对李飞语这种庶女十分严厉，让李飞语顶了李飞鸿的缺便是李夫人的主意。此刻秦笙带着李夫人的话来，莫不是又让李飞语求太子李闲多看顾李家的男儿？
要知道这种事情李飞语违背着心意做了太多次，她就像个傻子，被这边人推过去，被那边人推过来。等到太子李闲厌恶李家，用不着李家时，她便是李闲开的第一刀。她受苦了十几年，可不是为了当替死鬼的。
“她又有什么话带来？！你赶紧滚，我们家娘娘没空搭理你！今天是我们家娘娘的大日子，若是你给毁了，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丫鬟没好气嚷道。
“秋云，停手，让她进来吧。”李飞语脸色稍缓，瞧着秦笙的模样，道，“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若是不让她进来，回去以后那厮少不了要欺负这孩子，平白的欺负老实人呢。”
“娘娘，您就是太好心了，总是顾忌别人，可是别人才不会想着你呢！谁有谁的命，这丫头倒霉那也是她的命！”秋云嚷道，她从小和李飞语一起长大，二人既是主仆又是姐妹，她不想看到李飞语日日夜夜受人威胁。
“你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呢？她跟当初的我们又有什么不同？能帮一把是一把，否则，会良心不安的。”李飞语道，看向秦笙的眼里落寞更甚。
秋云犹豫半晌，瞧着秦笙实在可怜的模样，心里一软，道：“你去吧，说完就赶紧走，李夫人若问你，你就说全都答应了，让她等着去，下次传话，千万要躲了，知不知道？！”
“嗯，谢谢姐姐，知道了。”秦笙乖巧回答，心里头对李飞语的处境又明白了几分。
她提着裙子进了门，秋云将屋里的丫鬟都带走，关上门之后，屋中只剩下秦笙和李飞语二人。
李飞语方才没有看到秦笙的样貌，其实秋云走的匆匆，加上秦笙低着头，二人都没看清楚。等到了李飞语和秦笙相视一笑的时候，李飞语心中一惊，失口道：“你长得真美，在梁国我还没看到像你这般柔美的女子。”
秦笙笑了笑道：“李妃贤淑，长相温婉，我等又怎能比呢？只是李妃太过不争不抢，日后红颜老去，怕是又要受苦受累了。”
“你不是李夫人派来的……你到底是谁？”李飞语脸色微变，瞧着秦笙没有什么敌意的样子，心中存疑，若秦笙是柳歌或者刘湘莲派来的，不可能对自己这么恭敬。
“李妃喜欢太子李闲么？”秦笙问道。
李飞语被问住，半晌想了想自己和太子李闲的交集，除了利益往来其他一点情分也无，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太子殿下的棋子罢了，哪有什么爱或者不爱的。”
“那李妃想不想逃离太子府做一个普通女子？”秦笙又问。
李飞语苦笑道：“这话更荒唐了，既然嫁了太子，这一生都被困在牢笼中了，怎么可能逃走？我能做的只是让下半辈子的生活过的不那么凄苦，仅此而已。不过这些都是奢望，谁又知道我的下半辈子是什么样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你的身份，就跟你说了这么多，怕是真被这太子府的凄冷给吓住了。”
“我是你妹妹，是来帮你的。你想要权力么？想让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吧？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妹妹，我帮你抢夺，在这阴诡的太子府，有我陪着你，不论是柳歌还是刘湘莲，她们都不会是你的对手。”秦笙向前一步微微笑。
李飞语楞住，“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
“我叫秦笙，这个名字你熟悉么？！不过不重要，你要和我联手的原因对你来说才最重要。因为你不够强，因为你想要安静，我不会害你，所以我才会问你是不是喜欢太子李闲，是不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我有我想做的事，你有你想求的事，不冲突。”
“秦笙？你……不可能……”李飞语想到李闲挚爱秦笙，脸色骤变。但秦笙已死，面前的自然不会是秦笙，岁数也对不上。
“怎么？秦笙这个名字奇怪么？这个名字不得罪人吧？”秦笙坏笑道，“你可只有一次答应我的机会哦，不然我转过身，离开你的生辰宴，你可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盟友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好笑，为什么我会相信你呢？为什么我要把后半辈子的幸福交到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手上？而且这个人的目的未知，为什么我要答应她呢？”李飞语道。
秦笙反问，“那么给我一个你不答应的理由？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反正你的境遇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不是么？！”
“我答应你。”
很多年之后，李飞语想起她和秦笙如同做生意一般的对话总是忍不住笑两人的傻气来，若不是因为这傻气，她日后恐怕真的堕入了地狱之中，多谢当年傻傻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