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娘娘她已经走了。”太监看着梁皇帝一脸茫然的样子提醒道，“太子殿下反了，之后宫城里必定会有一场大战，陛下躲躲吧。”
梁皇帝搂着相南阳，低头看着对方寡淡的眉眼，突然冷哼了一声。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陛下何出此言？”太监不明所以，看着越来越通红的天，听着越来越大的喧闹声，嘶喊声，求救声，眼底一片焦急。
梁皇帝必不会叫太子李闲逼宫成功的，他有数不清的死士，宫城里各处都有隐藏着的密道，那里面的粮食够一千人一年取用，还有无人可知的隐蔽出口。
他有军队，有死士，有许多的后路，他何出此言呢？
“朕年少时觉得活着就是为了让父皇青眼，所以朕从小到大都拔尖出头，为此伤害了自己许多次，伤害过别人许多次。成了帝皇之后，朕觉得活着就是为了争霸四方，所以在朕从青年到壮年的这十几年里，邻国没有一个能打的。后来朕觉得心中空虚，活着就为了守着飞鸟，可飞鸟死了，她的孩子们也死了，刚才最像飞鸟的南阳也被朕毁了。朕不会输，可以后朕如何活着呢？”
“陛下，这种想法不可啊！”太监脸色骤变，人一旦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就算他是神又如何，终究会一点点地腐朽的。
“太子终究是走了弯路，原先朕想要他继承大统，现在再想起太子，胸腔之中生了许多的怨气啊。”梁皇帝似笑非笑的说着，眼底渐渐灰败。
“十一皇子最近如何？”
“十一皇子李钰？”太监冷不丁的听到十一皇子，脸色微变，这个皇子年纪小在皇宫中的存在感实在不高，梁皇帝怎么提到了十一皇子？
太监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半晌道：“十一皇子恭谨孝顺，年纪虽小，书却读的很好。陛下想要立十一皇子为……”
“你拿着玉玺去兴华宫找到钰儿将他保护起来，明日太子事败，一定要诛杀太子，立李钰为东宫。”梁皇帝说着，苦笑了声，他何尝听不出太监话里的意思，跟李桢和李闲相比，十一皇子李钰太过于平庸了。
可平庸也不是什么错处，梁国富庶，能撑个几十年，只要后世有俊杰，不怕梁国会倒。
“陛下，您呢？您去哪？”太监听了心里头一惊，听梁皇帝这个话，彷佛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朕的归处。”梁皇帝笑着说出了这句话，站起身来迈进正殿，他的身影快速地一闪，就在正殿消失了。
太监唏嘘地望着地上相南阳的尸体，掏出手帕来盖在对方面上，才进正殿拿了玉玺，出了正殿恰好有一对禁卫军等着，至于是谁安排的，自然是梁皇帝了。
太监被围着赶去兴华宫，谁也不知道后来的正殿到底发生了什么。
相南阳躺在那，月光照在她的指间，绝美，盖着脸的面巾微微动了两下，似乎是女子不甘心的哀怨，不久之后，也便再没有了声息。
太子李闲已经带人杀进了宫城，披香宫被烧毁，正在重建的月华宫躺满了死去的宫人。李闲杀红了眼，看着宫城里的火光，他带着人往正殿冲去。
父皇一定在等着他，他也有事要问父皇，是不是父皇早就知道了李桢放火烧了母后那件事，是不是父皇明明晓得了，还要当作不知，玩弄着他自己一个人的感情。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您小时候奴才还抱过您，求您饶了奴才吧！”
面前有个断了腿的太监坐在地上，不停地后退着。他的断腿鲜血淋漓，被人一刀砍断了一部分。
脸上的黑污和血渍已经模糊了他的面容，可李闲却记得他的声音，李闲慢慢提着剑走向他，听着身边的嘶吼声和喊杀声，面无表情地给了那太监一剑，剑尖贯了胸，太监抽抽的用力呼吸了两次，脸色一白，死了。
臭味从太监的身下传来，李闲微微蹙了眉，身后赤鬼很快带着刘湘莲家中的护卫杀了进来。
“去正殿。”李闲道，看也没有看那死去的太监。
衣服被血染了色，更黑，更显了一股死气。正殿外只有相南阳的尸首在，里面是一片火海，相南阳的尸首被烧毁了大半。
此刻她露着半张绝美的脸和半张骇人的黑污正朝着李闲，李闲觉得骨头里一冷，下意识却叫出了‘碧荷’的名字。
人总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东西，于梁皇帝而言，相南阳是林飞鸟，而于李闲而言，相南阳却是碧荷。至于为什么李桢会那么清醒地认识到相南阳只是相南阳，怕是只有李桢没有活在由痛苦虚构出的幻象之中。
“赤鬼，找两个人守着她，等事情结束，好好把她葬了。”李闲吩咐道，他看着面前的火海，想到了自己的父皇，又道：“带一些人去各个密道里面找陛下，还有玉玺。”
“是！”赤鬼应下，派了两个人守着相南阳，其他的一些人则分散在四处去找梁皇帝。
李闲坐在台阶上，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极轻极轻。
他抬起头看到了秦笙，她穿了一身淡绿，说不出的纯洁文雅，然而手中却握了一柄染满红血的剑。
李闲看着秦笙眼下的泪痣，缓缓笑开，温柔似水，“我太傻了，你这么明显的告诉我，我却始终都看不到，认不出。”
“不是你太傻，李闲，是你根本没有爱过人。”秦笙冷冷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主子，找到陛下了，陛下在正殿后的一条小路上，已驾崩了。应当是陛下亲自动手。”赤鬼道。
李闲转头看向赤鬼，轻声道：“本宫知道了。”
他眼神中是一片的平静，甚至还有些侥幸的意味。
“主子，玉玺不见了，跟着陛下的太监，有人看到他往兴华宫的方向去了。”赤鬼猜测道，“陛下很有可能让那太监去兴华宫找皇子立储君。”
“兴华宫的皇子们，全杀掉。”李闲笑着说出这些话，不仅秦笙楞住，赤鬼也楞住了。
“主子，您知不知道您在做什么？太监和那玉玺很快就会被人截住，皇子们无辜，主子非要赶尽杀绝么？梁国那么多的封地，若是皇子们都死了，要封给外姓王么？！”
“本宫说了都杀掉。”李闲无比冷静的说出这句话，眼神瞬间就红了，他侧着脸看秦笙，唇边带着一丝诡异的笑，“你说呢？要不要都杀掉？”
秦笙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相南阳，看着她被毁掉了一半的躯体，看着她腰间被捅出来的血洞，缓缓地也笑了，“都杀掉？那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脚下猛踏地面，秦笙的身子朝着李闲爆射而去，提了剑追到对方身前，灵巧利落地往李闲身前一劈，李闲向后躲着，然而剑气还是割破了他颈间的皮肉。
血液殷出来，李闲冷冷一笑，“你功夫很高，可终究是个女人。”话音落下，李闲握紧了手中剑，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女人又如何？！你手中无力，下盘又软，只不过仗着人多而已！”秦笙冷笑，将剑横在身前，想到了白日里李闲抱着她的画面，又道：“我总有一件事情不清楚，你恨我什么？”
李闲怔住，望着面前面带怒色的秦笙，听着她的话，自己也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究竟恨秦笙什么？
他执剑垂眸，眼底一片血红，半晌他诡异地笑出了声来，“我恨你什么?！阿笙，你不知道，从开始到最后，我都很羡慕你。”
“你羡慕我什么？”秦笙笑了笑，“你羡慕我是红楼秦六娘的女儿？羡慕我从小被人唾弃，羡慕我地位低贱？羡慕我没有朋友，还是羡慕我一次次傻乎乎地被你杀掉？”
“所有，我羡慕你所有。”李闲抬起头来，他表情可怜又哀伤，“我生在帝皇家，命运被捉弄，地位一下子从天上掉落到地上，你知道，我是个骄傲的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杀了你也是为了活着。后来要你留在我身边也是为了活着。我只是想简单的、我们两个在一起好好活着。可是你身份低贱，他们总有风言风语等着。等你身份不再低贱时，你又要离开我。”
“所以，我得死？”秦笙反问，脸色一点点变红，竟是被气的，她原以为自己的情绪可以做到平静如水，可听到这么荒唐的话时，她仍旧忍不住生气。
“少废话！来呀！”秦笙喝道，用力握紧手中剑朝着李闲杀过去！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恨意，这一次，她要将李闲千刀万剐！
“给我拦住她！”李闲冷道，收了剑带了人背对着秦笙，要往兴华宫的方向去了！
“别想走！”秦笙脸色骤变，她看着围住自己的那些人，愤怒到了极点，你们不是要拦么？！不是要杀么？！都来吧！杀个痛痛快快！
宿怨也该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