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份的特殊,南烟一直小心翼翼地行事。即使霍夫人那里有她想得知的秘密,但怕引人注目,她从不敢多问,现在听说霍辰誉问出了一些情形,她的心已然不能平静,迫切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霍辰誉看出她想知道,也不卖关子,将自己打听的事细细说来,“十几年前,禇家就是因为这本医书,才招人嫉妒满门被灭。我听我娘说,这里面还提到了什么关于长生的方子,先皇曾垂涎这本医书多年。如今城中谣言四起,恐是有人故意散布,欲对你不利。你最近不要再出门,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我立刻送你走。”
南烟没有想到,这少年知道的比自己还多,处处为她着想,可是她既然下山来,就不能空手而归。
他又道:“我最近使了银子,让人在外面散布我并非中了鬼蝶之毒的消息,希望这事能被掩盖过去。”
南烟静坐了一会,神色有些不安,“谢谢你为我打探的消息,我这么关注禇家,是因为当年有亲人死在那场大火中,虽人死如灯灭,但是我仍然想知道真相。”
霍辰誉端详着南烟,突然情绪激动地到了她面前,“这事连我娘都禁止我查,可想而知牵连有多广,我劝你为了自身安全不要再查了。”
南烟没有回答,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目中的那种担忧是发自肺腑的,可……自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霍辰誉走之前,留了萱草陪在南烟身旁,不管南烟做什么,萱草都会在左右晃悠,美其名曰的关心,其实是在监视她。
她这几日没到茶楼去,夜里连续几日梦到禇家的旧宅,每日被惊醒之后就在想,是不是爹娘托梦,想让她回去一躺。
南烟趁着萱草睡熟,半夜收拾了行囊,给霍辰誉留书一封悄悄出城。
宁县离徽城不远,南烟到城门口时天还未亮,她怕萱草追来,一直在城门口的摊子那躲着,卖早点的人每天不到卯时就开始收拾东西摆摊。南烟掏了两文钱,买了一个包子暖手,见路旁停着一辆马车,她走过去套近乎。
他们禇家旧宅在宁县的南边,那里本来也是繁华之地,但禇家犯了事,一家人被火烧死,周围的人怕沾了晦气,陆续都搬走了。南烟怕那些人会来打扰,每年回来都会在废弃的老宅在里面装鬼,如此吓退了不少人,才让这处废宅存留现在。
天气闷热,南烟在车上昏昏欲睡,同车的大叔刚好跟南烟顺路,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同南烟说话。
他此行去宁县是为一家药堂采买药材,两人天不亮就出城,等太阳升起,已经跑出城门很远,南烟见后面没有人追来,才放下心来。霍辰誉就算再聪明,也不会猜到自己去了故居。
两人行至半路,赶车的大叔将马车停在小河边,卸去缰绳拉着马去河边喂饮。南烟将车帘掀开透气,又取了水囊喝水。
一口水下肚,她耳边突然听到呼救声,似乎就是那个大叔的声音,南烟放下水囊,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远处的深草里跑出来一个人影,浑身都湿透了,他边跑边冲南烟喊:“姑娘!快去喊人,这里有人溺水了。”
南烟举目望去,这里人迹罕至,哪里有人影,“大叔,我是大夫,你快领我去。”
他一愣,焦急地指着一个方向道,“就在哪儿,姑娘要快些,人已经快没气了!”
南烟提着裙摆,跟在他后面往前跑,有几次差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
溺水的男子此时仰躺在地,身上的衣服上带着不少泥沙和水草,头顶上的冠带散开,发丝有不少巾在脸颊旁。南烟跑过去,摸了他的腹部还有温度,想是还有希望救活。她指挥这个大叔,将男子抬到一旁的大石头上,让溺水的男子趴在上面,石头鼓起的部位刚好抵在他的腹部。
用力掰开他的嘴,把里面的泥沙和草叶都掏了出来,又找了根小棍子塞进嘴里,防止他的嘴合上,不能及时将异物吐出。再托着他的头部,用力按向他的背部,让他把肚子里面的水吐出。
在她在序的施救下,男子终于有了动静,干呕了几口把水吐出,才渐渐有了气息。
“姑娘好生厉害,这小子今日遇到你有福了。”那大叔看得目不转睛,如果不是南烟,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南烟发现少年的气息稳了,才将他翻了过来,靠着石头坐下,“还好大叔发现的及时把人拉出来,要不然神仙难救。”
大叔憨厚地笑了笑,回头见水年醒了过来,瞪着那不没喘匀气的少年,一脚踢了过去:“年纪轻轻的寻什么死,为了救你,差点把我搭进去……这河水够深的……”
男子醒了过来,迷茫中看到南烟,一把抱了过去,大叔看得傻了眼,以为救了一个浑小子,又踢出一脚,“臭小子,救了你还对人家姑娘不敬!”
男子被踹得生疼,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了南烟的面容,忙直起了身子,双手抱拳对南烟见礼,“失礼了……小生初醒之时,还以为是见到了我娘,这才激动忘情,还请姑娘见谅。”
大叔骂了一句:“你这是什么眼神,人家姑娘不过二十出头,哪里像你娘了,你既然没事了,赶紧走,下次再想寻死,走远点。”
男子被骂了两句,想起自己的遭遇,顿时趴在大石头上哭了起来,“不瞒你们说,我是个秀才,为了此次科举整整准备了三年,全家对我抱有希望,我也信誓旦旦,如果不考取功名就不回家,谁知……”
大叔看着他叹了口气,眉眼在少年身上扫了几遍,“年轻人想开点,落榜了就过两年再来,有才学不怕被埋没了。”
“我不是没考上,是睡过头了……”年轻人哇哇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我对不起爹娘,一辈攒下银子为我,我却混蛋至此,我不该啊……”
南烟看着他哭声响亮,底气很足,想着应该是没事了,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一些给他,“给你盘缠回家去吧,你还年轻,还有机会。”
男子看着平白得来的银子,愣了半天,等他反应过来发现南烟跟那个大叔已经走出去很远,他站起来追了过去,“姑娘等等,敢问姑娘芳名,他日我中举归来,定迎娶姑娘报恩。”
南烟苦笑,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那个大叔轻蔑地看了男子一眼,“懒蛤蟆想吃天鹅肉,读书读傻了吧,未立业还想成家,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落水男子不离不弃,一直追着马车后面大喊大叫,身上的衣衫沾了厚厚的泥土,南烟看他摔了几次,有些不忍心,“大叔,或许他与我们同路,要不然捎上他吧。”
赶车的大叔不情愿地拉紧缰绳,让马车停下。后面的年轻男子跑得差点断了气,见马车停下,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一身的土弄得那里都是。
马车的位置不大,南烟给他留出一些位置,自己靠边坐着。
男子毕竟是读过书的,上了马车礼貌地施礼,“姑娘,在下姓袁,名木,敢问姑娘芳名。”
南烟见他还知礼数,眼神也没有不规矩, 微微点头回了一句:“叫我南烟便好。”
他坐在南烟身旁,中间隔了一些距离,“姑娘不必害怕,我绝不会做冒犯姑娘的事,我老家在宁县,与你们顺路,这才叨扰了你们二人。”
“无妨。”南烟拿了医书在看,把头转向另一边。
男子身上还带着河水的腥味,令她很不舒服,总忍不住想打喷嚏。
“姑娘是宁县人?”
她头未抬,淡淡回了句:“不是。”
袁木坐下后,整理了衣衫,将南烟所给的那些碎银子恭敬地还了回来,“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虽是穷酸书生,但也是有志之人,这银子还给姑娘,在我能自食其力之前,不会要姑娘半文钱。”
南烟心想,还挺有骨气,她伸过手去接,却见他的手向后缩了一些,似乎不愿归还。
“公子何意?”
袁木将手中的银子握住,耳朵旁蒙上两朵红晕,黑色的眸子害羞地看着南烟,“虽说不能要别人银子,但这是南烟姑娘的心意,我若是不收下,岂不是瞧不起南烟姑娘。”
说完,这碎银子入了男子的怀里,他还用手摸了摸。
南烟垂下眸,视线回到医书上,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翻,心里暗暗不悦。
袁木侧过身子,看到页面中的一些内容,当即变了脸色:“姑娘可是大夫?”
“学过些皮毛。”南烟回道,不过很快她看到男子皱起眉来。
“既然是学了皮毛,还请姑娘立刻收手洗心革面,古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切不可抛头露面,姑娘此行不仅未遮面目,还自学医术,以后与人瞧病岂不是……”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也变得凝重。
南烟听不下去,合上书本打断他的话:“袁公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素未平生,也没必要多评议彼此。”
袁木一脸正色,还出手夺了南烟手里的医书,猛然抛在地上,“姑娘既救了我,就不能看着你步上歪路,女人这辈子只管在家相夫教子就好,不必出门抛头露面,这与人瞧病,岂不是要与多人接触,你的夫君以后哪里忍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