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里玄照大师的禅房燃着使人心静的香,一进门便可看到墙上挂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听雨,悟道。房内的布置简单明了,禅意十足。
玄照大师手持佛珠盘腿而坐,闭着眼虔心念佛,一声佛号,拔一下佛珠,花白的眉毛和胡子衬的他更加慈眉善目。
薛暮晨和容淮同样盘腿坐在蒲团上,各自安静地品着茶,房外的台阶上落下几只觅食的小鸟,啾啾鸣叫声不断,高大的贝叶棕下一枝枝黄姜花盛开正旺,绿色丛中点点白花,其形似蝴蝶翻飞,飘浮着沁人心脾的芬芳,仿佛远离尘世的高洁雅士。
忽然,其中一只小鸟羽毛炸起,落在另一只小鸟身上狠狠啄了几下,就因为抢食不过怒发冲冠,薛暮晨瞬间想起了卫窈,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不自觉的弯起唇微笑起来,眉眼中慢慢染上能够融化人心的暖意柔情,不知卫窈现在如何了。
回眸发现容淮一双黑幽幽的眼眸里带着似笑非笑正望着他,薛暮晨倒也从容收回唇边的笑意,扬起眉和容淮对视着。
容淮淡笑摇了摇头,捏起眼前的精小陶瓷茶杯独自喝起了茶。
记忆中薛暮晨这个人非善非恶,情绪从来都是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兄长时常提到薛暮晨,说他看着面冷,实则心更冷酷无情,比他父亲薛成业手段多样手法狠厉,明着里完成不了的事情,背地里强行用些法子让对方乖乖服从。薛暮晨除了有着雄厚的家庭背景,他似乎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身份,和一些秘密组织,只是这些事薛暮晨做的很隐蔽,查无可查,一切只是猜测。兄长也特别交代过,除了不必要的应酬,最好不要和他们薛家有什么交集。
可就是这样一位让人难以猜透的富家少爷,不顾世俗眼光带回一个家世平常普通的女子,甚至承诺与之拜堂成亲,即便是自己淡泊名利,无欲无求,也难以做到此步,摒弃传统,不顾大局。
玄照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问两人:“两位施主考虑的怎么样了?等寺院翻修完成后,海棠山和福临寺免费对外开放,这样可以接受更多的香客,不至于让他们止步与山脚下瞻仰不得我佛真容,也算功德无量了。”
薛暮晨说:“我不赞同,海棠山的日常巡查维护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果免费则会有更多的香客登山,对于环境保护这一块又是金钱输出,一旦免费开放,这笔银子将由哪方负责,再者说,收取费用也是变相约束香客数量和质量,人多免不了有些道德败坏之徒,故意破坏。”
玄照大师说:“老衲认为众生平等,我佛慈悲,不该用黄白之物约束他们烧香拜佛的诚心,将他们拒之门外,主持曾想过建一座偏殿收留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若是世人都抱有一颗善举之心,不过于追求那些身身外之物,我相信总有一天尘世无乱,归于圆满。”
薛暮晨不参佛悟道,他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只明白,这世上每个人都有需要,哪怕呱呱坠地的婴儿,而需要的前提下就是有足够的物质条件。
“人世从无圆满一说,只要人活着就有思想,有思想就有矛盾,我想玄照大师你的想法和你自身的处境就是矛盾的,你不看重金银,庄严隆重的古刹从何而来,寺中一众和尚衣食住行从何而来,大雄宝殿中那三尊玉佛,鎏金边嵌宝石,这不都是金银堆起来的。显然易见,金银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是世人为了圆满而奋斗的目标,甚至是和神明沟通的纽带。虽然我不是贪慕钱财之人,我的理解是衣可遮体避羞,钱可消灾避难。”
容淮说:“咱们暂且不论金银的重要性,就免费开放这一事所产生的任何费用,我想就由容家承担吧,方才上山之前,山脚下跪着许多善男信女,他们没有条件,无法登山,却在山脚下跪拜佛祖,让我很是动容,免费开放应该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吧,也算是功德一件。”
薛暮晨望着容淮,淡淡说道:“容公子如此大义真是让人感动。”
容淮对薛暮晨同样抱一淡笑,他转过头对玄照大师说:“至于新建偏殿收留乞儿的事,还是容我回家和兄长商量一番,制定方案后在转告给大师。”
玄照大师连说几句善哉善哉,便不在言语。
重新翻修福临寺就由容家做主,召集陇城所有的名流世家一块商讨,从募捐到施工选材,不是三五日就能决定好的事,需要从长计议。
三个人又说了些别的事,薛暮晨和容淮就告别玄照大师,一起离开禅院。
容淮往前快走一步,用身体拦住欲想下山的薛暮晨,他说:“薛公子请慢,我们到前面亭子里休息片刻,容某有事要和薛公子说。”
“抱歉,我现在不便,有人在山下等着我。”
容淮看他并不是故作急切要离开,也许他很在意山下的那位姑娘吧,于是就笑道:“不急,就是两句话的事,上次运往容家的衣物,衣料上有毒。”
薛暮晨一顿,他定定望向容淮,发现容淮一脸认真,而且素来听说容十三公子不是爱闹玩笑之人,薛暮晨微微眯起眼,薛家衣坊里出来的货物竟然有毒!此事非同小可。
“落风,我现在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你去接卫窈和茉芯,带她们来山上等我。”薛暮晨往身后空无一物的贝叶棕树丛中吩咐道,一阵风飘过,树丛中的枝叶晃动几下逐渐平静。
容淮略微诧异的目光从树丛中又转回薛暮晨身上,没想到他身边还有这样一位高手,自己武功高强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树丛中有个人,不知是自己的大意,还是对方功夫远在自己之上。
“如果容公子所言不虚,我会回去彻查到底,不放过每一个环节,给容公子一个交代。”
“此事如果不严重我也不会告知与你,上百套衣物中,有三十九人出现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状,其中有十八人最为严重,全身长满蚕豆大小的水泡,有七人已经出现全身溃烂的症状,这病情来势汹汹,时间紧迫,请了两位大夫都瞧不出问题所在,只是开了些清热祛毒的皮肤药抹上,往下发展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生命危险。不知薛公子家可出现过此类问题?”
“没有。不知容公子怎么断定就是我们薛家衣坊里出来的衣物上有毒,而不是别的东西。”
容淮又是淡淡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让他高雅如水墨画一般的容颜有了些暖意,像是漫天晚霞,光辉灿烂。
“你们送来的衣物由我们统一发放下去,她们穿上后仅仅过了一天先是局部出现疹子,然后逐渐加重,而其他没有发放新衣物的佣人,则安然无恙。”
薛暮晨冷笑:“就算如此,怎知是从衣坊里出现问题,而不是半路上有人动了手脚。”
“据我所知,这批衣物可是你们薛家有高手专门送来的,即便如你所说,是半路上有人在衣物上下毒,那也是你们薛家的责任,看管不严造成的,不是吗薛公子。”
容淮的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笑意,仿佛穿过云层的柔风,从四面八方掠过,渲染力那么强,总是能让人忍不住跟着他的笑颜一起微笑起来。
然而薛暮晨可不是能随人心情变化而改变心情的人,他一直沉着脸,两人站在贝叶棕树下的台阶上,互望着彼此。
来来往往的小姐丫鬟们停下脚步,远远的将他们围观起来。
今天真是走运,有幸遇见两位陇城俊俏公子,小姐们不管身边停留的人认不认识,都激动的在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薛暮晨和容淮。
薛暮晨在沉思时眉眼越发的深邃,眼中充满睿智的光芒,此刻的他一头青丝依旧用发冠全部高高束在头顶,干净利落,长发垂落在身后,一直到他精瘦的腰间。
而容淮一身白衣飘逸,白色绸带束发,余下的黑发在风中温柔的飘扬着,树下斑驳的光影好像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白光,美轮美奂。
她们大多豆蔻年华,面对成熟稳重不失英俊的薛暮晨,说没有怦然心动那是假的,同时又沦陷在容淮阳春三月似的微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