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破空之声传来,那杂草丛中黄色的影子滚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及达大喜,对于自己的箭法,他一向自信。几个随从急忙拍马上前,查看射中的猎物。
及达喜不自禁,凑上前去。心道:仅凭这一箭,也得在这些汉人面前驳回些面子,也不失了我突厥人的威严。
草丛之中,空无一物,哪里去有什么老虎的踪影。及达再看,只见武思影在一旁掩嘴偷笑,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一个随从应道:“想必是老虎逃走了,可汗莫急,待我们细细寻找,定人让它无所遁藏。”
武思影嘻嘻一笑,对及达道:“可汗果然好箭法,你射中的那虎,已经逃到树上去了。”说完,右手食指一指身后的槐树。及达一看,果然只见陈小碗手里拿了一支箭,站在树上。及达在一个少年面前失了面子,心里这口怒气怎能咽下?索性又从箭袋里摸出一只羽箭,弯弓上弦,对准树上的陈小碗又射了过去。
武思影大惊。早些年间,她曾亲眼见到过突厥人能骑善射,心里不禁的暗自发慌。对于及达这般武断鲁莽,忍耐不发失了大周的威仪,不做忍让又显得大周太过小气,尤其是在当下这样重要的场合。
“不要!”武思影这句话刚窜到嗓子眼,及达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对于一向飞扬跋扈的及达来说,杀死个人似乎也跟踩死个蚂蚁没有什么差别,何况自己还是万人之上的可汗。
“嗖!”只听破空之声传来,陈小碗早已是轻轻一跃,把那箭躲了过去。武思影不由得在心里暗叫一声:“好功夫!”
陈小碗玩心本来也重,这方才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尤其是当着武思影的面,这下心里更是得意,站在树枝头冲及达“嘿嘿”只笑。
及达怒火更甚。搭起弓对准陈小碗连射三箭。武思影惊魂方定,猛然看见这一幕,暗暗叫苦,只怕这下陈小碗再难逃脱。
陈小碗左右腾挪,虽是身处高空,脚下只是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他身形忽左忽右,如在平地,又如一只调皮的灵猴。及达的箭被他接连闪过两支,只待这第三支箭,及达却射向了陈小碗脚下的树枝。
武思影本来有意忍让,及达一再得寸进尺,心里终于再难忍耐,骂了一句;“好你个贼人,如此狠毒,你以为大周是你草原吗!”左手一扬,右脚一跺,身子腾起,右手化掌,扑向了及达。
及达一惊,准头一偏,那箭贴着树枝飞了出去。陈小碗在树上嘻嘻笑道,“姊姊,你暂且休息,我来和他玩耍一番。”说完翻身下了树头,轻飘飘落在武思影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武思影心内不由转怒为喜,松了口气。陈小碗依然是满脸嬉笑,似乎这只是一场闹剧而已。那边再看及达,已经撇了弓箭,跳下马来。几个随从想要上前,被他手一挥,拦了下来。
及达身材魁梧,站在略显单薄的陈小碗面前,犹如铁塔一般。武思影急道,“小心!”话音未落,陈小碗已是打出了三招“通天拳”中的“一飞冲天”,“天下太平”和“一手遮天”,这三拳“砰砰砰”落在及达身上,就像是打在了石头上,及达竟然是纹丝不动。
“嘿嘿,还是练过的。”陈小碗笑了一声,双手止住了攻势。“就是不知道这几掌,你可吃的下。”双拳化掌,攻了上去。武思影见陈小碗三拳打出,一点便宜也没有沾到,心里只怕及达武功更高,陈小碗会吃亏,猛然见到陈小碗打出了“烈火掌”,心内稍安。“烈火掌”乃波斯于前朝时传入中土,所以修习者不多,但是掌法和中原内家拳法颇为相似,所以威力巨大。
及达见陈小碗招式凌烈许多,这一掌比起刚才那三拳,也迅捷很多,于是不敢托大,举起右手便来格挡。陈小碗道,“你倒是出招。总不是怕了吧?”及达气得“呜呜”大叫,像是一头野兽。武思影在一旁看得明白,哪里是及达怕了?实在是陈小碗仗着自己招式太快,及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中了三拳。
眼看陈小碗双拳化掌,及达右手来挡,左手翻转,五指如钩,抓向陈小碗。突厥人除了善于骑射,对于角斗也是自孩提时就耳濡目染的,及达更不例外。这一抓直冲向陈小碗的脖颈处,出手也颇为迅速。
“住手!不可对可汗无礼!”一声暴喝传来,陈小碗不又心里一凌,急收攻势。及达却不为所动,左手趁机紧紧将陈小碗抓住。陈小碗顿觉眼前发黑,及达这手似是生铁做的,陈小碗只觉腹腔之中血气翻涌,犹如翻江倒海。
来的正是鞠文宗。鞠文宗双臂一展,落在及达右侧,右手伸出,扣住了及达的手腕。及达顿觉手腕处一阵剧痛,这才松手。陈小碗得了喘息的时机,闪在一旁咳嗽不止,急得武思影眼泪直落。
“可汗,别来无恙。不知我这个不懂礼数的家人哪里得罪了你,还得让他给你赔罪才是。要是非得打他两下,那也不劳可汗动手。我自己罚他便是。”鞠文宗松了手,对及达施礼道。及达的几个随从不敢上前,各自后退了一步。
鞠文宗方才虽然只是轻描淡写轻轻一抓,可及达已经痛得是一头汗水,他左手紧握右手手腕处,恨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几个随从后,才细细看了看眼前之人。等看清眼前之人,及达“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原来是都护大人。昔日救命之恩,牵挂经年,不敢忘怀。今日莽撞,得罪了恩人,真是有愧。”及达的几个随从见及达下跪,也纷纷跪了下来。
鞠文宗上前扶起及达,道,“可汗风采依旧。”及达站起身来,又对陈小碗施了个礼,算是赔罪,道,“不知你是恩人的朋友,方才也是得罪了。”说完,略微思索,摘下手上的金扳指,塞进了陈小碗的手里。
陈小碗一脸不愿,眼角淌下几道未干的泪痕。及达伸出大手,在他脸上擦了擦,道,“莫哭,莫哭,你武功比我高出不少,众人都是看见了的。要是气不过,等你再长大些,力气也再大些,你来找我,再多打我几拳解气。”
听到及达说自己武功高,陈小碗脸上这才浮现一丝喜悦,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及达的道歉。及达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金元宝,这小金元宝中间雕了一个舞剑的小人儿,小人不大,五官眉毛须发清晰可见,就连眼睛也是十分有神。
“姑娘,这礼物就送于你吧。方才多有得罪,见谅。”及达把小金元宝捧到了武思影面前。武思影接过小金元宝,道,“你这人不坏,送礼大方。可杀起人来,也当真是心狠手辣。你这礼物我喜欢,就收下了。收了你的礼物,那自然也就原谅你了!”及达闻言大喜,道,“那是,那是。”武思影好奇问道:“你们突厥人不是没有跪拜之礼吗?为何你对这位,这位大哥却行此大礼?你不是可汗吗?”
及达笑道:“我自是突厥可汗,吉利可汗那是我的亲哥哥。我见了大周的皇帝也是不跪的,可是见了都护大人,还是要依你们汉人的规矩。都护大人曾有大恩于我,就好比是我的守护神,以后有机会了可以给你讲讲。”
武思影看了看鞠文宗,鞠文宗平静的神情看不出有丝毫变化。武思影指了指及达的随从,问道:“那这几个人?可汗对他们可是……”及达看了看几个在地上跪着的几个随从道:“姑娘,这几个人是我被从小养起来的,就跟我的牛羊马匹是一样的。你要是喜欢,那你挑几个,我便送了给你。”武思影心道:都说突厥人残暴,果然是这样。原来他们杀人就跟我们杀牛羊是一样的。想到此处,连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不过你以后要是能好好待他们才好,不能随随随便便就给杀了。”
及达笑道:“听姑娘的,那就不杀了,暂且留着。”武思影皱了皱眉头,心里顿生厌恶,把手里的小金元宝递给了陈小碗,道,“给你罢。我是无功不受禄。你拿去,买几件衣裳也好。”
不知何时,崔飞卢和火昭也赶了过来。火昭没有下马,看到武思影道,“公主果然心善。有花不完的金子也给我几锭罢,我也想要置办几身衣裳。还有我这崔兄也是。”武思影怒道:“金子没有,巴掌却有。你要了,凑过来就好!”
崔飞卢下马打量了一下陈小碗,道,“没有受伤罢?”陈小碗点点头,眼里似乎又有泪要淌出来。崔飞卢拍拍陈小碗的肩膀,道,“不哭。三叔在这里,有什么委屈都给他讲。”武思影白了崔飞卢一眼,笑道:“还以为你是个英雄,谁知还是得让别人出头!”
崔飞卢道:“三叔哪里算得上是别人?都是自家人。”
及达在一旁道,“今日围猎,胜负未分。我们要好好比过,分出胜负才好。我可不想被罚!”火昭和道,“正是。三叔,我还得向你讨教几招。”陈小碗对武思影道:“姊姊,我们一队吧。”说完看了一眼崔飞卢,崔飞卢转过头去,看着远处。
及达翻身上马,喊道,“都护大人,我们来比一下罢?”鞠文宗应道:“那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及达一甩手,扔过来一个牛皮酒袋,鞠文宗接过,喝了一大口,又扔给了火昭。
鞭响传来,几匹马已经完全不见了踪迹,偶尔还能听到几下嘶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