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死亡体验
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店铺林立，古色古香，来往行人，长巾广袖，钗环琳琅，皆是古装打扮，其间小贩叫卖，孩童打闹，车水马龙，人流摩肩接踵，竟是一副世俗风情。
恍惚间，楼珞错觉自己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唐宋时候的市井风光里，耳边熙熙攘攘各种口音的招客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
一个抱着彩色布球的小孩与伙伴们打闹间，未看路，突然直直地往她身上撞来。
小孩身高还未到她的腰，她站在那里，还未彻底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想往旁边躲开。
未曾想，那孩子还未撞到她，就被地上微微凸起的青石板拌倒，一下子扑倒在她面前，布球飞了出去，滚到她的脚边，停下了。
“哇！”
小孩趴在地上，似乎摔疼了，一张嘴，哇的一声哭了，白嫩的手臂上擦出一道血痕，正一点点溢出血珠。
孩子嚎得撕心裂肺，周围的人却仿佛听不到，看不到一般，连眼神都没有转过来一点，该走的走，该招客的继续招客，小贩笑得殷勤，抱着孩子的妇女继续着急地哄着孩子。
突然，一匹高头大马撞开挤挤挨挨的小摊，在人群纷纷躲避间，发了疯似地往这边狂奔而来，前进的路上正趴着那个哭泣的小孩，却没有半点减速的模样！
楼珞被这一连串变故吓懵了，一回过神，未及多想，立刻朝前一扑，护住那个孩子，欲往旁边滚去。
但是。
来不及了！
马蹄铁打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响声如同炸雷般落到她的耳边。
“啊——！”
马蹄她在她的腰上，坚硬冰冷的铁蹄刺入她的血肉，猩红的血如同岩浆般喷洒激射而出，染红黑青色的青石板，与来往路人带来的脚下污秽融为一体。
“哒——噗！”
又一只铁蹄踏入血肉，这次，是头颅！
沉重的马蹄无情地踏碎脆弱的头骨，楼珞甚至还听到了几声清脆的崩裂，就像轻轻折断几根树枝。
她趴在肮脏的地面上，凸出的眼睛惊骇地瞪着没有停顿的马哒哒地远去，一路上留下一串黑红的蹄印逐渐变浅，最终消失在弯弯曲曲的转角。
远处，夕阳西下，火红的太阳仿佛留恋热闹的大地，挣扎在地平线上，散发出最后的余热，天空，街道，房屋和行人都染上一圈金红。
楼珞瞪着不能转动的眼珠，夕阳的余晖洒在上面，反射出不敢置信的光芒。
她。
死了？
她怎么就死了？
恍惚间，她看到夕阳下地平线的背面，一只浑身燃着火焰的狗快速地从太阳中跑了出来，疯狂地朝她跑来。
啊，是天狗。
她瞪着已经模糊不清的眼睛，迷迷糊糊想到，她说进城后怎么没有看到天狗，原来跑到了太阳里了。
忽然，她觉得已经变成白茫茫一片的视线又开始清晰起来，身上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快速褪去，待视线完全明亮起来，还是那片古代市井，只是一切已经褪色变成了黑白。
她站了起来，天狗就在她身边，围着她，吐出舌头，摇头摆尾，亲昵地拱着她的腰，她已经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她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身体，腰上还汩汩地冒出血液，脸颊上有粘稠的液体顺着耳根流了下来，手一摸，放到眼前一看，全是混合着白色脑浆的血液。
她吓得魂不附体，脸色刷地更白了。
往脚下一看，那里分明还躺着一具尸体，穿着她熟悉的三级法衣，蹬着三级法靴，长着熟悉的脸，脸上挂着惊骇茫然的表情。
那是她！
然而，她的法衣如同最普通的衣服般被一匹马轻易踏破，撕裂出巨大的窟漏，头颅完全变形，就像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可惜没有iPhone那么好看。
两具身体？
楼珞大惊失色，连忙摸摸天狗毛茸茸的头，触感真实，温热顺滑，天狗舒服得直哼哼。
她心里狠狠舒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一只手直直穿透她的肚子，一个中年妇女慌慌张张地穿过她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团空气，把地上坐在她躺在地上的身体旁大哭的孩子抱了起来，上上下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还连声安慰哄劝。
那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惊魂未定的母亲，指指点点的围观者。
楼珞颤抖着手，去触碰那个中年妇女的肩膀，穿了过去，去碰那个孩子黑色的头发，穿了过去，朝摩肩接踵的围观者们扑去，穿了过去，跌到在地。
最后，她蹲下身，哆哆嗦嗦地去触摸地上没有声息的尸体，穿了过去！
她，是灵魂？
她愣住了，像半截木头那样楞楞地戳在那儿。
天狗亲昵地凑近她的脸，伸出舌头舔她脸上咸咸的泪水，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毛茸茸的触感像是小刷子挠在她心尖。
她突然一把抱住天狗的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渗透进它浓密的毛发。
她扯着嗓子，大声地哭了出来，哭得天昏地暗，喉咙哽咽一抽一抽，好像随时都可能抽昏过去。
脸上泪水混合着血水，脑浆与地上的污泥，狼狈得像一只从粪坑里爬出来的狗，伤心得仿佛天都塌了一样。
她知道自己没有死，她在甲午空间里，她在归云城，这可能只是一场考验，不是真的。
但在她真正地看到自己的尸体的那一刻，确定自己“死了”的时候，她仿佛被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冰渣渣顺着她的领口掉到她的心口，心顿时凉透了。
就像一个大难不死的人，一边为求得生机而惊喜，一边又抑制不住大哭，哭得委屈极了，要把心中积郁的惶恐完全哭出来。
穿越到陌生时空，经历一场场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身后还有能力强大的追捕者，就像做了一场越来越黑暗，越来越绝望的灰色的梦，好容易从游戏系统上找到一丝希望，并死死抓住，然而那团希望还没有开始扩大，她就死了，死得那样猝不及防，好像一支不断上涨的走势良好股票，把所有资产全部投了进去，下一秒就像跳崖般崩盘了，那种绝望宛如雷击。
还好还好，她没有真的死……
终于，她停止哭泣，从天狗身上抬起头来，朦胧着泪眼往周围看去。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一队穿着制服的官兵分开人群来到她的尸体旁，先向周围人询问了情况，又在她身上搜了搜，搜出一张黑色的木牌。
楼珞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上有这样的木牌，凑近去看，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籍贯，那籍贯处是平阳，她21世纪时的籍贯！
“原来是一个外乡人，才进城，也不知道有没有亲友，还没有见识过咱们归云城的风光，就无辜枉死，可算是走了大霉！”为首的官兵指挥着手下把楼珞的尸体收拾好，用席子包裹起来，道:“先带回县衙，贴出告示，叫人来认领，若没有人来认领，就叫这孩子的父母把她安葬，她也是为了这个孩子才遇难。”
说着，他还用威严的眼神瞪着那个已经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连忙点头，粗糙的手把孩子的小脑袋按在胸前，小心地安抚着。
最后，几个官兵带着楼珞的尸体和那个中年妇女回了衙门，楼珞的魂体连忙跟上。
走了一段，她突然回过头，人群已经散去，她倒下的地方血迹斑斑，两边有店铺，两个伙计端出两盆清水，往那血迹上一泼，血迹被冲散，往两边流入浅浅的排水沟，只剩下比旁边干净不少露出本来面目的青石板。
很快，一个衣着锦绣，挺着个大肚子的富商从上面经过，留下第一个灰色的脚印。
视线往上移，看向城门口，那里哪里有什么城门，分明是她过来时的一团黑雾，诡异不详极了，然而所有人都像瞎子一般，没有发现，不见任何异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