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白质可以说是未来所有碳基生命的基石。而同时，一些含有氮的双环状或杂环状分子与有机物中的核糖和磷酸联姻，形成了揭开命运幕布的另一只手——核苷酸。核苷酸承载了生命中最为神秘和核心的作用——信息、指令的传递。如果说蛋白质是未来地球上生命乐章上的音符的话，那么由核苷酸组成的核酸，就是这个辉煌乐章上清晰的谱线。
随着蛋白质、核酸含量越来越高，原始海洋变成了一锅营养丰富、味道鲜美的汤。
一锅浓汤。
这是一锅无比幸运、绝妙的浓汤。一切似乎都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一道闪电、一个闪电般的事件发生。
这道闪电将点亮这个黑暗而蒙昧的世界。
点亮一个新的时代。
“这就是今天《生命起源假说》的主要内容，谢谢大家。”奥黛丽话音刚落，篮球馆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口哨声。由于要求听课的学生太多，课堂已经从教室换到了篮球馆里，但依然挤满了学生。在社交媒体的指数级传播下，甚至有很多外校的学生也赶过来，不知道是因为对生命奥秘的好奇还是为了一睹奥黛丽的芳容。保罗·加西亚本来建议取消这次课程，但奥黛丽执意坚持。最后双方妥协的结果是：30多个保镖分布在篮球馆各个位置，同时对入场学生进行安检。但这并不能阻止学生们的热情和那个“A-QUEEN！约吗？”的超大横幅。
尽管事先安排周密，但在奥黛丽离场的时候还是引起了骚动，几个学生试图冲过保镖组成的人墙近距离接触奥黛丽，幸亏保罗的保镖训练有素，从容地护着奥黛丽从篮球馆的侧门离开，然后穿过食堂的厨房到了停车场。
打开那辆特制的加长防弹型迈巴赫-齐柏林轿车的门，奥黛丽看到了正在等她的约翰。
“啊——A-QUEEN！”约翰旁边座位上传来的一阵尖叫吓了奥黛丽一跳。
“这是玛丽，你见过的，我要问她点事，一边得等你，所以把她叫过来了。”约翰解释道。
玛丽眼里充满了崇拜者的热情：“A-QUEEN，看在我和你男友老约翰很熟的分上，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她齉着鼻子、哑着嗓子说，“你看，我甚至也像你一样——正在季节性过敏。尽管这是我的荣幸，但我还是希望你用签名小小安慰我一下，好吗？”
“当然不行，”奥黛丽故意板着脸说，“你以前有的是机会，那时为什么不找我签名？”
看到玛丽失望的神色，奥黛丽笑了，拿出笔：“说吧，签在哪儿？”
玛丽立刻兴奋得打了个喷嚏：“对不起。随便，签在我身上吧，T恤衫上？哪儿最显眼？”
奥黛丽想了想，拿下了玛丽的巴别塔眼镜，直接在她的额头上签下了“奥黛丽·汤普森”。
“哇，太酷了！”玛丽兴奋极了，立刻用巴别塔腕表给自己拍照，一边絮絮叨叨，“我三天不洗脸了，不，一周。还是干脆去文身店给文上算了。”
在玛丽下车的时候，约翰最后问她：“玛丽，你确定你们的巴别塔是在当天夜里10点40多买到的，而内德·鲁伯特是在之后的凌晨3点多买到的？”
玛丽一边下车，一边往社交媒体上发自己的酷照，说：“没错，当时我们买到的都是裸机，买到后立刻从云端下载个性化的操作系统，只花了十几分钟就搞定了。”
约翰点点头。
车子开动了，奥黛丽将乘客与司机之间的玻璃升起来，然后把头靠在约翰身上：“对不起，约翰，这几天太忙了，只能这样忙里偷闲和你在一起。”
听着奥黛丽疲惫的声音，闻着她淡淡的发香，搂着她柔软的身体，约翰禁不住就想把自己关于巴别塔的发现告诉她。但是，大脑里的警报始终没有关掉，尤其是昨天那个Enz0pi22a的声音：“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你最最亲近的那位。”那位？难道——是有所指吗？指的是谁？奥黛丽？
约翰想了想，说：“你真的觉得你应付得了吗？我觉得说不定还会有事发生。”
“有什么办法？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管你多么不希望。墨菲定律不是这么说的吗？我只希望能够尽到自己的责任和努力，来承担杰森给我的这份要命的责任。好了，”轿车缓缓停在了J大厦门口，“我要上去了，车子会送你回去。这条路真短啊。”
奥黛丽恋恋不舍地给了约翰一个长吻。
“哪天去我那儿吧，我再给你做一次红烧牛肉，然后——”约翰抚摩着她暧昧地说。
“和一队穿正装戴墨镜的肌肉男一起吗？”奥黛丽指着车外的保镖，“不过，我会和保罗商量的。”她调皮地向约翰使了个眼色，在约翰若有所思的目光下跳下了车。
挂上了沈默涵打来的电话，保罗感到有点意外——远在中国的沈居然对杰森一案有着如此的兴趣？保罗和沈默涵的私人关系确实很好，但是他在CIA的时候，就把和沈的公私关系分得很清楚。这次他提供的消息非常有意思：在杰森死后的几个小时，远在中国的巴别塔服务器在下载软件系统的时候出现了以前从没出现过的问题。
但是无论如何，关键还是案子本身。卡车司机拿错药瓶？太巧合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巧合。保罗再次拨通了那个卡车司机麦克·克里斯的医生的电话，还是录音：“嘿，我是马修，我现在在非洲参加无国界医疗活动，那儿的信号可能不太好，请留言。”保罗再一次留了言，上一次留言这个马修就没有回复。
这也许又是个巧合。
保罗第37次打开巴别塔发布会当天杰森准备离开之前会场摄像头录制的视频，在杰森突然告诉自己要出去之前，他到底有没有对外联系？从视频上看，他有十几秒钟似乎在走神，但看不到他的口型有没有变化，依然无法断定杰森是否接了一个电话。
如果接了，那么通话记录里怎么会没有？
如果没有，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离开会场？
这条路可能已经是一个死胡同了，保罗明白自己必须从其他地方突破。幸好，他已经到了另外的突破口。他又调出网上传播得很广的、关于那天他乘直升机去中学接走奥黛丽的视频。不同角度、画面清晰而且在网上可以查到的相关视频共有17段，其中有三段清楚地拍到了他感兴趣的那个人。
在这三段视频里，从不同的角度都可以看到那个华人面孔的约翰·金站在奥黛丽的旁边。而真正引起保罗兴趣的，是约翰·金的表情。他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旁边其他人的那种惊讶、好奇，而是极度的紧张和——
恐惧。
他在怕什么？
一个中学教师到底有什么可恐惧的？
他和奥黛丽交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是谁？
似乎就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电话响起。正是时候，来电显示的正是保罗期待的号码。
“嘿，亲爱的。”接这个电话的时候，保罗的声音似乎不像对别人那么冷冰冰的。
“你还在工作吗？”电话那边一个沙哑的女声说。
“嗯，算是吧。”保罗说。
“有没有吃饭？”
“凑合吃了点，”保罗似乎不急于问问题，“你呢？”
“等会儿那位老先生又要请我吃饭。”对面的口气似乎有点无奈。
“西蒙·布朗？他真的在追你吗？苏珊？”保罗感觉到一阵怒气正在缓缓升起。
“你放心吧，我宁可死或者回到你身边，也不会跟他在一起，”这么不客气的话居然让保罗感到有些舒服，对方接着说，“更何况，他刚刚让局长很没面子，加文·霍克恨得咬牙切齿。”
“西蒙·布朗从不在乎得罪任何挡他道的人，只要他的那帮权贵圈子满意就行。”保罗似乎真的很看不上布朗将军。
“没错。你这次这事加文就很帮忙，给了我最高权限。你得谢谢他。”
“不用谢他，苏珊。你告诉你们FBI的霍克局长，七年前他欠我的那笔可以一笔勾销了。你说说查出什么了？”保罗急切地问。
“你给我的是右手除了小指外的四个指纹。我在犯罪档案库里查了，没有匹配。这个人没有犯罪记录，也没有被逮捕过。我又在更广泛的数据库里查了一遍，也没有他。最后，我在一个叫‘橡皮喇叭’的数据库里查了查，终于有所发现。这个数据库里的资料都属于那些没破的悬案，还有一些没达到立案级别的可疑事件。”
“什么发现？”保罗问。
“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对方似乎也很急切。
“不能，你先说。”保罗没有让步。
“你还是那么讨厌。好吧，看在我容忍了你那么多年的分儿上，”对方松了口，“我下面说的话绝不是指控，也不应作为证据，因为当初那个事件从来就没有立案，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对此发表置评。一切都只是某种非官方的私下猜测。”
“我明白，不用啰唆了。”保罗太熟悉FBI那一套逃避责任的官僚套话了。
“你调查的对象的大拇指指纹和数据库里的一个样本吻合。那个样本在2010年5月6日那天出现在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对方讲了大约15分钟。
“事情基本就是这样，尽管这在当时是件震惊全球的大事，但这件事最终也没有立案，所有外界的宣传口径还都是你公开看到的那些。否则，将引发巨大的恐慌。保罗，你在听吗？”对方讲完了。
电话这边，保罗·加西亚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约翰拎着大包小包的食品原料走进家门，他已经设计好了两天以后和奥黛丽在家里温馨晚宴的菜谱：红烧牛肉——这一次不能再错过了；鱼香肉丝——中国川菜的经典；糖醋排骨——肯定会征服奥黛丽的味蕾；炸酱面——中国首都北京最传统的美食。这一次是奥黛丽好不容易从铺天盖地的会议、报告、拜访中抽出了一晚的时间来约翰家相聚，约翰要使尽浑身解数让她好好放松一下，度过快乐、浪漫的一晚。
当他正按照自己设计的运筹学优化流程一一把食品放进冰箱的时候，一阵嗡鸣声提示，有新的信息。看到文件名称，他手里的那瓶黄酱差点掉在地上打碎——“给Ki55m011y”。
和上次一样，还是一个音频文件，还是那个被处理过的声音：“嘿，Ki55m011y，是我Enz0pi22a。情况有变化，你已经被瞄上了，我们必须见个面。两天以后的中午，我们见个面，地点我到时通知你。你如果同意，就到‘地下城’论坛用你Ki55m011y的名字随便发一段话，记住不要有任何关键字。祝我们活得长点。”
约翰刚刚憧憬浪漫之夜的心情已经烟消云散。
见面？
和这个神秘的Enz0pi22a？
他到底是谁？
自己去？还是不去？
他大脑里的警报声提示他——危险似乎越来越近，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会不会更危险？自己是怎么扯到这该死的事情中去的？这几年的安稳日子过腻了吗？
但是同时，大脑里的另一个部分却开始慢慢兴奋起来，去看看怎么样？这可能是这辈子最精彩的一次行动。这个世界上有谁有机会经历这些？又有谁比自己更配经历这些？更何况，这次他没有错，没有任何不良的动机，恰好相反，这一次他也许能发现甚至揭露一个巨大的阴谋。
可是自己恐怕更善于在那个红外键盘和体感软件操控的世界里呼风唤雨，而不是跑到真正的大街上去抛头露面。真要去见那个该死的什么Enz0pi22a吗？自己得带什么自卫？枪吗？扯淡！而且这一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能不能简单地过点舒服日子？
那么奥黛丽呢？如果奥黛丽真的爱自己，那么为了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她现在是什么人？她还稀罕别人为她做什么？可恰恰这件事是最能帮到她的。
而且恰恰只有自己才能帮到她。
约翰不再犹豫，再次出了门。
约翰开车来到了最近的一家商场，他利用商场的网络进入了互联网，然后打开了一个程序。这个程序立刻通过一个列表在茫茫的互联网中开始寻找，不多时就找到了韩国一个小职员的电脑，韩国现在是夜里，电脑关机的。但是这个程序命令电脑开机，电脑听话地执行了命令，然后这台电脑在程序的驱动下开始寻找下一个。
一个连着一个，在用8台“肉鸡”僵尸电脑隐蔽了自己的行踪、确信自己不会被发现之后，约翰用Ki55m011y的名字登上了“地下城”论坛，通过注册之后，他发了个帖子，随便粘贴了点写代码的知识。
这就是对Enz0pi22a说：“好。”
就在他准备退出的时候，论坛里另一篇帖子的题目突然映入他的眼帘，这个“地下城”论坛真是惊喜不断啊——帖子的题目是《AT520#JJ请进》。难道正如Enz0pi22a所说自己真的被瞄上了？他犹豫了一下，咬牙点了进去。帖子很短：“AT：你说的情况很有趣，据完全可靠消息，在中国装备的J-B服务器在当天北京时间下午6点17分从美国总部云端预装系统时，发生过报错死机情况。以前未出现过这种状况。保持联系。”
署名是：青花。
约翰大脑在飞速运转着，J-B服务器，显然是指J-Cloud公司的巴别塔服务器，确实是在中国制造安装的。他一边迅速退出论坛，并毫不手软地把自己刚刚为了登录论坛使用过的那几台僵尸“肉鸡”格式化了，这样这些电脑就像废的或新的一样，完全不会留下他的线索。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向男士服装区。
他没有发现，不远处一个瘦小的男人若即若离地跟着他。当约翰买完东西往外走时，那个小个子男人不小心撞掉了约翰手里的提袋，然后他一边道歉一边帮约翰收拾。在约翰走出商场的时候，那个男人低声地对着眼镜的话筒说：“是的，上网之后他买了帽衫、墨镜、辣椒喷雾器。我已经把电子示踪无线标签贴在他新衣服衬里背面了，电源可以坚持96小时，放心，保罗。”
大汉堡杜伊飘飘然地坐在枫林镇肮脏杂乱的街边，他刚刚嗑过一小包可卡因，手里还拿着冰得恰到好处的百威啤酒，肥硕的腰里别着心爱的MK233型手枪，大汉堡杜伊觉得既安全又舒服。看着街上那些皮肤黝黑丝滑、穿着短裤短裙的美女们修长的大腿，杜伊颇有一种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距离他30米的位置，停着一辆2001年出厂的雪佛兰汽车，车身破旧，在这个破败的街区很不显眼。车里，“食指”盯着不远处那个肥胖的黑人。杜伊·弗里曼——这个真正的本名可能大汉堡杜伊自己都忘了——21岁，有过三次犯罪记录，盗窃、伤害、藏毒。他的社会关系简单：父亲，不知道是谁；单亲妈妈吸毒嗜酒，两年前死于吸毒过量，终年37岁；一个弟弟，情况和他差不多，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一个妹妹，17岁，在另一条街上卖淫，自从借了几次钱没还之后，杜伊就和她断了来往；他还有个老大黑哈利，是这条街上最底层的毒品分销商，杜伊的生活费用就来源于此，尽管黑哈利混得不咋的，但他依然认为杜伊是他最不称职的伙计。
杜伊这样的一个人，没人会关心他的死活。更何况，在这样的街区，在这种生活状态下，男性能活到30岁的，恐怕不到60%。
通过四天的贴身了解，“食指”已经完全掌握了杜伊的生活规律以及兴趣爱好。“食指”知道，再过一会儿，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瘦子乔、刀疤莱昂会来找他。“食指”知道，他们有80%的可能去拐角的“站立布鲁斯”酒吧喝酒，运气好的话，瘦子乔和刀疤莱昂保不齐会带几个嗑药磕得神魂颠倒的妞儿回去。“食指”知道，杜伊午夜之后会回到楼上肮脏破烂的房间里，一直睡到明天下午两点。
“食指”还知道，杜伊·弗里曼、大汉堡杜伊，他的寿命还剩下不到40个小时。
接到那个Enz0pi22a的约见信息之后的这段时间，约翰的心思十分混乱。他在网上预订的巴别塔设备也到货了，下载安装了巴别塔操作系统和软件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设备和内德的一样，也在不断地连接外部互联网。如果没有玛丽的设备，他认为这是正常的，有些系统就是要求不断连接云服务器进行更新。但是，玛丽的设备却完全不同，为什么同样的设备有着不同的行为？
这一点似乎也不重要了，因为他的帖子引起的Enz0pi22a和青花的关注似乎充分说明他提出的问题进入了雷区。唯一的办法是从Enz0pi22a那里得到答案。今天，Enz0pi22a就该和自己联系了，自己还向学校请了假，现在已经是上午10点钟。但是更要命的是，和奥黛丽约定的晚餐也是今天，今天晚上。
他开始准备晚餐的食材。
约翰有点魂不守舍地操作着，他的手指偶尔会在空中不自觉地点动、划动几下，似乎想操控什么。
当他的巴别塔眼镜终于发出收到信息的提示鸣音时，约翰已经完成了晚餐的准备工作，所有的食材和配料都已经放到了能够远程控制的厨具中。他吸了口气，看了看文件名——《2 Ki55m011y》。这一次，他完全不像之前两次那么紧张失态，相反，一种兴奋感油然而生。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这次的信息更短，只有时间、地址和暗语：“1人来，下午1点，枫林镇圣马力诺街‘站立布鲁斯’酒吧后面的胡同里，你说：‘你也是威廉·吉布森的书迷？’我会回答：‘不，我更喜欢斯蒂文森。’”
时间来得及，只是那个地方，好像是一个很不太平的黑人聚集区，怎么约在那儿？约翰有点打鼓。不过这件事看起来Enz0pi22a似乎更有经验。
事已至此，犹疑何用？
约翰穿好新买的帽衫，走出家门，走向自己的本田车，一边戴上墨镜。
挨着约翰家房子的西面是一栋插着“待售”牌子的旧房子，自从他搬来，好像这房子就插着“待售”的牌子，却一直没有卖出去，现在那房子的花园里已是杂草丛生。约翰没有注意到，在这房子对面的马路上停着一辆福特金牛座汽车，更没有发现车里的保罗·加西亚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保罗·加西亚看着约翰的本田车启动，自己开着金牛座缓缓地跟了上去，始终保持隔着一到两辆车的距离。自从知道约翰曾经的经历开始，他就一直派自己的团队密切监视着他。看到约翰今天没有上课，却穿着新买的帽衫戴着墨镜出门，保罗预感到他可能有所行动。
保罗跟着约翰来到最近的一家商场。约翰停好车，下车还四处观望了一下，然后走进了商场。保罗等了3分钟也下车，走了进去。他一边在商场里四处走动假装购物，一边打开电子示踪器的接收画面。在他巴别塔眼镜的虚拟屏幕上，一个闪烁的亮点在商场的平面图上移动着。那是保罗手下贴在约翰衣服里的电子示踪标签给他发出的信号，指明了约翰的位置。因此他不用离约翰太近，毕竟约翰可能认出他。
5分钟之后，示踪器显示约翰走向了商场的另一个出口。保罗暗叫不好，他快步走到那个出口，果然看到约翰正走出门，走向商场另一侧的停车场。“浑蛋。”保罗暗骂一句，赶紧往回走，回到自己的车上启动了汽车。示踪器显示约翰显然上了停在另一个停车场的另一辆车，开上了公路。
幸亏有这个跟踪装置。保罗按照示踪器的提示重新在公路上跟上了约翰，约翰换了一辆丰田，全速行驶。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自己险些低估了他，保罗暗自揣测，他应该没有发现自己，但是他确实在反跟踪。
而且动作非常职业。
约翰确实没有发现保罗，他只是按照美国职业特工的内部训练教材，一步一步地执行反跟踪的步骤。这些教材是他十多年前从一个不对外开放的网站上下载的，看过之后觉得非常有用。
前面右转就是枫林镇的圣马力诺街了，约翰打了左转灯，临近路口才突然右转，然后就停在街边，看着后视镜——还好，似乎没有人跟踪。他坐在车里从1数到300，然后下车。
街上很乱，也很臭，垃圾堆在马路旁，还没有清理，几个黑人晃晃悠悠地走过去，不知道是宿醉未醒还是刚刚嗑完药。走了大约50米，他看到了“站立布鲁斯”的牌子，也看到了旁边的小巷。他吸了口气，看了看表：差5分下午1点，他又四面看了看，没有人，那几个黑人已经转到别的路上去了。于是，他走进了那条小巷。
小巷里似乎没有人，光线很暗，充斥着腐烂饭菜、发霉食品和烟酒沉积的恶臭。约翰对这些并不在意，他往巷子里面慢慢走去，同时轻轻喊了声：“有人吗？”
一个黑影从对面污浊的空气中浮现出来，约翰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看到对方也和他一样戴着帽子和墨镜。怎么开场？约翰完全不习惯这样的见面，以往的会面通常都隔着屏幕、几百英里的光缆和十几台“肉鸡”僵尸电脑，面对面的经验不多，但总得打破僵局吧。
“你，你也是威廉·吉布森的书迷？”
他说完之后等着对方回答：“不，我更喜欢斯蒂文森。”可是，对方却没有反应，他试探着又说了句：“嘿？”
“嘿，傻瓜，把你丫那钱包掏出来。”对方终于开口了，却令约翰大吃一惊。
“你、你说什么？”约翰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设想过最坏的结局，但从没想到自己会碰上抢劫的。
“别废话，钱包。”“食指”比较满意自己对于非裔混混口音的模仿，他掏出了那把MK233型手枪。
大汉堡杜伊现在正躺在一个街区外自己脏乱的房间里，15分钟前因吸毒过量而死。此刻，“食指”的手上已经喷涂了特殊的溶液，溶液会凝结成一层柔软的薄膜，既不会留下自己的指纹，也不会破坏枪柄上杜伊原来的指纹。法医对于死亡的时间都是估算的，20分钟的差距不能得出什么先后结论。这是一起非常普通的抢劫案。
“食指”飞速地把所有的过程和细节梳理了一遍，没有问题。于是，他对着惊愕的约翰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就在杜伊手枪的撞针击发子弹底火的瞬间，另一颗子弹打在了“食指”右侧巷子的墙壁上，飞溅的墙皮碎屑让“食指”分了心，子弹射出枪膛那一刹那，他的枪口抬高了那么一点点。
约翰就因为这抬高的一点点捡回了性命——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钻进了他身后的电线杆。
这是“食指”职业生涯中非常少有的失误，他没有犹豫，稍稍调整了枪口，对准约翰准备再次开枪。但是不远处却传来了密集的枪声，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子弹不断地打在他身旁的墙上、旁边的垃圾桶上和小巷肮脏的地面上。墙灰、碎屑、石渣、跳弹在这条狭窄的小巷子里飞舞弥漫，“食指”不得不暂时放弃约翰，躲在一个垃圾箱后面，向着开枪者的方向连开三枪。在开枪的间隙他迅速往外瞄了一眼，开枪者在小巷另一头的外面，躲在一辆堵住巷口的金牛座汽车后面。
“食指”认识那张脸，那是保罗·加西亚。
保罗在9秒钟之内打光了全部的15发子弹。距离很远，这个距离用手枪百发百中只能发生在好莱坞。而且一切还不明朗，他不想伤到约翰，因此他采取了压制策略，把子弹全部射向旁边和地面，首先要让那个持枪者暂时放弃约翰，用反击抵御自己的攻势，以此换取几秒钟时间。然后呢？
然后就得看约翰的了，这个蠢货不是很厉害吗？他怎么还不跑？
约翰僵在了当场，完全无法动弹。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情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眼睁睁地看着“食指”对着巷子另一头开了一轮枪之后，转向自己，但是他的大脑暂时还不能判断出这意味着什么。
听到对面的枪声停了，保罗感到不对，他用另一把装满子弹的枪对着“食指”的方向开了几枪，然后从汽车后面探出头高喊：“约翰·金，快跑。”
这声呼喊把约翰从震惊中唤醒了，他看着“食指”已经拿着枪转向了自己，他的大脑迅速对这个场景做出了判断。
天啊，自己要死了。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变慢，直到静止，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嘿，约翰。”奥黛丽温柔地看着他，然后扑向他的怀抱。“我不会改变我自己，包括‘我喜欢你’这个事实。”奥黛丽真诚的目光。“车子会送你回去，这条路真短啊。”奥黛丽依依不舍的眼神。
是的。
我是真的很喜欢奥黛丽。
因此，我必须活着。
于是，肾上腺素骤然以极高的水平开始分泌，这令约翰突然做了一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他扑向了“食指”。
“食指”回击了几枪后，感到保罗的攻势暂缓，保罗开了15枪，如果他用的是平时常用的格洛克22的话，那么他此刻已经没子弹了，他要么换枪，要么换弹夹，这对于“食指”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食指”迅速把枪口转向了约翰。即使这时约翰要逃走，“食指”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把他立毙于枪下。
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刚刚还呆若木鸡的约翰突然以超人的敏捷朝自己扑了过来。
他的枪口还没有完全对准，约翰就已经扑了过来，把他的枪隔在了外围。这也没有关系，“食指”的左手闪电般地伸出，抓住了约翰的脖子，拇指牢牢摁住喉结的侧上部，那里是人类脆弱的部位之一——气管。“食指”瞬间发力。在职业生涯中，他曾这样让6个人窒息而死，最快的一次，只用了7秒。当然，那次他其实是一下子掐断了对方的气管。
根本无法呼吸，约翰觉得胸口越来越胀，仿佛要爆开，脑袋里面咚咚跳动，头疼欲裂。但是约翰还是咬牙坚持要完成自己的计划。他的右手已经抓到他要的东西，然后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嘶吼了一声，把全身力气集中到他的右臂和右手拇指，猛地伸出——
他全力按下了开关，同时把辣椒喷雾器直接塞进了“食指”的口腔。
警察怎么还不来，保罗焦灼地想。在第一声枪响之前，他就报了警，但是看起来，不能保证这个街区的警察出警速度有多快。他没有再听到枪声，也看不清对面发生了什么。得采取别的策略，他打开车门，取出他以前的职业生涯中常常用来脱困的那个设备。
这个设备效果很好，尽管他现在并没有使用它的资格。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手里那个警灯。
警笛震耳欲聋地响起来。
“食指”的咽喉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而且他也确实窒息了。人体的本能反应让他放松了紧扣住约翰喉咙的左手。但他瞬间冷静下来，是辣椒喷雾器？娘们儿用的玩意儿，最高烈度的催泪瓦斯对自己恐怕也和把雪茄往肺里吸差不多。他的眼睛暂时看不见，眼泪像水龙头开闸一样不停地流。因此，他的右手把枪扔掉，一把抓住约翰的手，同时牙关一咬。手上传来的剧痛让约翰刚刚被放开的喉咙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约翰的手被“食指”从嘴里抽了出来。“食指”开始剧烈地咳嗽。
但是咳嗽和窒息没有影响“食指”的大脑，几秒钟之内，他就有了几套徒手击毙约翰的方案。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最讨厌的声音。
一阵警笛。
尽管杀死几个警察对于“食指”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可是由此引发的关注可是他最不愿看到的。而此刻，他的视线依然模糊，他的喉咙也肿了起来。
又是两声枪响，距离很近。“食指”探头看到保罗·加西亚已经开始靠近。
他不再犹豫，没有再管地上的约翰，匍匐了几米，然后打开巷子旁的一扇暗门，迅速地消失了。
那个袭击自己的人刚刚消失，约翰就听到一阵蜂鸣声传来，他看到了因刚才搏斗被甩在一旁的巴别塔眼镜，他用没伤的手戴上，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浑蛋！Ki55m011y！肯定是你泄露了我们约见的计划！我被人跟踪了，他们肯定会杀了我。现在他们肯定还不知道是我，否则我早死了。除了你，谁会知道我们的计划。你要还没有被干掉，那听我说：赶紧跑吧！走得越远越好。祝我们至少明天才死。”
你应该感到幸运，约翰在心里对Enz0pi22a说，如果你知道我这几分钟经历了什么。他刚刚删掉Enz0pi22a的信息，保罗拿着枪警觉地靠了过来：“他走了？”
看到保罗，约翰很意外：“保罗，怎么是你？刚才开枪的是你吗？你从那个抢劫犯手里救了我？等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既然我们又见面了，我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彼此，”保罗眯着眼睛，看着约翰说，“你说呢？亨特·韩先生？”
“你为什么会认识奥黛丽？”
“你和杰森的死到底有什么联系？”
“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个要杀你的人到底是谁？”
在保罗的汽车里，面对他一波又一波严厉的质询，约翰一语不发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他的另一只手被铐在汽车后座上方的安全扶手上。保罗似乎猜到了他的反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想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回答我的问题，由我根据你的回答来决定把你送到哪儿；第二，我直接把你送到警局或FBI。”
这次，约翰开口了：“随便你，只是我想问问你，他们凭什么逮捕我？因为我受了袭击？谈了恋爱？还是为了一个几年前没有立过案、事实上根本不存在的案子？”
只要开口就好。根据这么多年的特工刑侦经验，保罗最担心的是案犯始终沉默，只要能开口，就有突破点。以约翰的智商，保罗完全估计到他会这么说，但是没关系。
他似乎思考了几秒钟，然后慢慢地说：“那，NSA怎么样？西蒙·布朗将军呢？据我所知，他们有权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来对付那些危害国家安全的人，当然，这也包括金融安全。”
约翰又沉默了。
“从各个角度讲，我都不愿意把你交给他们。据我的感觉，杰森之死和一些拥有特殊资源的人可能相关。把你送到NSA无异于羊入虎口。即使是出于对我老板奥黛丽的责任，我也不该那么做。但是，你得帮帮我，约翰，给我点东西，给我点理由。”
保罗从后视镜里看了看约翰，提到奥黛丽的瞬间，他感觉约翰的表情似乎发生了点变化，于是他继续说：“在奥黛丽决定接受杰森的遗产之后，所有人都不看好你和她的关系。只有我例外，我自认很了解杰森，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对奥黛丽也有所了解。他们兄妹两个很像，尤其是骨子里的那种东西。往难听了说是自大，非常的自大、狂妄，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其实是一种强烈的独立思考意识，一种很强的主见。他们两个都不会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某些看似主流的价值观对于他们自己毫无意义。因此，我恰恰认为奥黛丽完全不会因为地位和财富的改变而离开你。但是——”
他叹了口气，“现在就难说了。在两个人之间，信任是最重要的东西。当然，你也不用想太多，以目前的情况看，你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在外行看来，审讯可能就是单方面地索取信息，但经验丰富的保罗明白，审讯的过程其实是一种互动、一种沟通，审问者说的话有时候更能影响结果。此刻，该说的话已经完全按照自己设计的步骤说完了，保罗不再说话，只是随时观察着约翰的表情。
过了几分钟，约翰再次开了口，只是声音有点沙哑：“你知道我今天晚上请她来我家吃饭吧？”
“你认为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这次约会还可能吗？”保罗真诚地说。
“我可以回答你刚才的一些问题，第一，我认识奥黛丽时什么都不知道，那个过程你可以问她；第二，我和杰森的死毫无关系；第三，我来这里是要见一个人；第四，想杀我的人是谁我也毫无头绪。”
约翰接着说：“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还有很多事情你会非常感兴趣，但你只有答应我的条件，我才会告诉你。我的条件是：我必须见到奥黛丽，而且，我必须按照原定计划请奥黛丽来我家吃饭。”
“这不可能。你要奥黛丽来你家这事做不到，太危险了。”保罗拒绝了。
“如果你真的像你吹嘘的那么了解我，你会知道我离开电脑之后是个多么无害的人。从现在开始，我可以不离开你的视线，而且，你可以派你所有的保镖在我的房子里面、外面。另外，过了今晚，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我任你处置。”
保罗似乎有些犹豫：“你的筹码好像还不够大。”
约翰深吸一口气：“那好，过了今晚，我会跟着你去FBI自首，把2010年5月6日那天亨特·韩做了什么彻底说清楚。你如果不同意，请现在把我送到NSA。真相可能就和你无关了。”
保罗彻底犹豫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回答，保罗从后视镜里看到，约翰的眼睛看着窗外，他的目光里有什么？
绝望？
还有一点忧伤？
见鬼。保罗狠狠地摇了摇脑袋，然后悻悻地说：“小子，你知道跟我耍花样会是什么后果！好吧，成交！”
刚刚超过1.8亿。“圣殿”里，奥黛丽正在用自己的电脑连接上巴别塔的主服务器查看巴别塔的用户数。作为一个革命性的产品，巴别塔用户数的暴增也创造了一个新纪录。
这时，“迪克西平线”的影像浮现出来：“汤普森女士，有人来访，是保罗·加西亚和约翰·金先生。”经过数次和鲁文斯基的抗争，奥黛丽终于把“迪克西平线”对自己的称呼改为了汤普森女士，而不是那个她反感的“A-QUEEN”。
奥黛丽从中午就惦记着晚上和约翰的约会，从无穷尽的会议、报表中解放出来，轻松自在地和约翰待一个晚上，这是多么令人期待啊。
“开门。”随着她清脆的语音，“圣殿”的大门打开，约翰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走进圣殿，后面跟着保罗。
再一次走进“圣殿”，约翰的感觉却和上次完全不同，短短几天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看着站在空旷、庞大的“圣殿”里的奥黛丽，觉得她相比之下是如此纤小。看着她清秀的脸和纯净的大眼睛，约翰觉得有许多话想要告诉她，但是看着她走过来，走近自己的时候，却又无从说起，他默默地把在楼下大厅花篮里随手摘下的一枝勿忘我花递给奥黛丽。
“谢谢，就是看着有点眼熟。”奥黛丽走过去接过花，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约翰，在他耳边小声说，“嘿，约翰，我梦中的美食都准备好了吗？你在这儿再等等我，就可以走了。我还得开个视频会议。哎，这是怎么回事？”
奥黛丽看到了约翰手上的伤。约翰勉强笑了笑：“做饭的时候，不小心——”
奥黛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上的伤口：“可怜的笨约翰，还疼吗？”
约翰的眼睛有点模糊，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似乎“食指”的手还掐在他的脖子上。他摇摇头抽出了手，顺便在自己的眼角上抹了一下。
“你怎么了？怎么好像有点不开心？有什么事吗？”奥黛丽轻轻抚摩了一下约翰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
约翰说：“真的没什么，能看到你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就是嘛，今天我们都得高高兴兴的。我盼望这顿饭已经很久了。”奥黛丽的笑容比她手里的鲜花更娇艳。
然后她转向保罗：“保罗，你复杂的安保都安排好了吗？和30个男人一起约会，感谢你给了我最难得的人生体验。”
保罗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奥黛丽让约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走到旁边，对“迪克西平线”说：“告诉艾伦·帕克可以开始了，这个会我们只开15分钟。”
瞬间，几个高管的立体影像出现在奥黛丽身边。
约翰坐在奥黛丽的座位上，习惯性把手放在她电脑的触摸屏上。保罗立刻走过去，把手放在约翰的肩膀上：“小子，在这个地方，别碰任何东西。”说着，手上微微一使劲。
一阵剧痛猝不及防地从肩膀袭来，约翰疼得咧开了嘴。保罗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别让我后悔给你今晚的机会，否则我保证，你会更后悔。”
约翰点点头，摘下手上的巴别塔腕表：“用我自己的可以吧？”
15分钟之后，奥黛丽的视频会议开完了，她轻快地走到约翰身边：“怎么样？先生，可以带我走了吗？”
约翰站起来，伸出臂弯：“当然，美丽的女士，这是我的荣幸。”
奥黛丽把手挎在约翰手臂里，对保罗说：“亲爱的老保罗，你还不赶紧去组织你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好去参加我那个浪漫温馨、充满隐私的幽会？”
保罗看着奥黛丽的双眼说：“奥黛丽，一定要小心。我们今晚会在你身边，但你自己也要小心。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和我们联系——”看着奥黛丽不以为然的神色，保罗又加了一句：“别忘了你哥哥的教训。”
奥黛丽原本轻松快乐的脸上划过了一丝阴影。因此，除了一句“开门”的语音指令，她没有再说别的话，和约翰、保罗一起走出门去。
保罗不得不提前下楼安排，说了一句：“我们停车场见。”犀利的目光狠狠地盯了约翰一眼，就先走了。约翰落在后面，他的鞋带有点松，于是在“圣殿”门口蹲下来系紧，奥黛丽等他系好出来。
“圣殿”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地关上了。
奥黛丽正要去按“圣殿”门口的“离去”按钮，却被约翰拉住了。
约翰轻轻地把奥黛丽拉进怀里，看着她的眼睛说：“奥黛丽，亲爱的，你真的喜欢我吗？”
奥黛丽笑了：“你说呢？这几天我越看不到你就越想你，你说我是喜欢你呢？还是恨你呢？”
约翰想了想，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我让你伤心了，你会恨我吗？”
奥黛丽也想了想，认真地说：“你不会的，我相信你。”
约翰把她柔软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中，用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你相信我，相信我。”
电梯到了，他们就这样依偎着走进了电梯。奥黛丽忘了按下“圣殿”门口的“离去”按钮，因此，尽管圣殿的大门仍紧闭着，外人无法进入，但整个J大厦的安保系统却始终认为她还在圣殿里，并没有实施完全的封闭，也没有启动开门检索程序。
而约翰似乎也忘了什么东西，他的手腕上空空的，那只巴别塔腕表已经不见了踪影。
对于“它”而言，黎明前的黑暗似乎是最漫长的。
但那些丰富杂乱的物质已经被划定了正确的流向，命运也已经编织好了诞生奇迹的经纬。
尽管“它”还在沉睡。
但“它”散落在各个黑暗角落的碎片似乎已经被一根根看不见的链条串接起来。
一切都在等待那个瞬间，
在那一刻，
空间将被改变，
时间将会开启，
在那一刻，
孕育在浓汤中的“它”，
终将觉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