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又下过一场雨。
四月的气温，渐渐地升高了一些。
天空又高又远，一碧如洗，几朵白云悠悠飘散，静谧悠闲。视线再下移，校园里松柏冬青都因为雨水的滋养显得青翠欲滴、生机盎然。花圃里，几株玉兰开得正好。
课间，甄明珠趴在栏杆上，欣赏安城午后的春色。
看着看着，视线突然被两道人影所吸引。
高三一班的班主任冯老师和马平川两个人各抱了一沓卷子，正从教师楼往教学楼这边走。得益于她视力好，很明显地发现，一向自信严肃的女老师，脸色非常忧愁，而她边上的马平川，脸色温和地劝慰着什么。
这一幕，着实有点罕见……
甄明珠看着看着便有些心神不宁了。
距离开学一个月，高一到高三的月考都已经结束了，各科成绩也在这一周陆续出来，今天正好是星期五，不出意外的话，各班主任都会在放假前，宣布月考名次。
冯老师愁眉紧锁的脸色，让她下意识地，联想到程砚宁。
“叮铃铃。”
上课铃突然响起。
甄明珠抿紧唇一回头，对上迎面而来的马平川。
“马老师……”
“铃都响了还不进去？”
甄明珠的目光落在他手中，哦一声，有些无奈地进了教室。
与此同时——
冯娟步入高三一班的教室。
她微微严肃的面容以及手中的试卷，第一时间，让整个教室变得鸦雀无声。
这一次月考，对高一和高二来说，那就是普通的一次考试，可对高三学生来说，却没有那么简单。这是理化生合卷之后，全市第一次联合月考。
讲台上，冯娟的目光巡视一周后落在了程砚宁身上。
程砚宁接收到她的目光，微微愣了一下。
“今晚我们不上晚自习，明天也不补课，这节课之后大家就可以放假两天，回去了好好休息一下，自觉复习。”收回目光，冯娟一句话又引得教室里众学生一片错愕。
有人小声地议论起来。
“miss冯看着脸色好差啊。”
“刚看了班长一眼。”
“难道班长没拿联考第一？”
“不可能吧？”
“应该不至于啊，总分731，很逆天了好不好？”
“就是，去年理状才多少分啊！”
名次出来之前，各科成绩也早已经出来了，程砚宁总分731，比他们班第二名高了三十多分，和以往比起来，发挥没问题，一如既往，稳定、出色。
“行了，我们先讲一下卷子。”讲台上，冯娟有些烦躁地说了一句。
顿时，再一次鸦雀无声。
前面几个同学发了英语试卷，冯娟润润嗓子，开始讲题。
可，全班同学都能感觉到，她在这个过程中，下意识地又看了程砚宁好几次，讲课的状态都有点不对劲，等到试卷很快讲完，她又一次站上了讲台，拿起早已经放在台面上的成绩册。
“都安静了，我说一下这次考试的名次。”
一句话，让所有人竖起了耳朵。
程砚宁端坐在位子上，抬眸看过去，下意识地，一只手扣住了桌面。
“大家都知道，这次考试是全市联合月考，也可以说是我们全市的高考生面对的第一次大型联考。”这句话说完，冯娟的目光再次落在程砚宁身上，露出一个尚算欣慰的微笑，继续，“首先，恭喜我们班的程砚宁同学，在这次考试中，以总分731的成绩，获得了全市理科的第一名。”
“就说啊，班长肯定第一！”
“真棒。”
“哈哈哈。”
“安静。”冯娟随手在讲台上拍了一下，止了喧哗。
紧接着，她继续念名次。
等她将全班学生的名次都念完了，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她下了讲台走到程砚宁跟前，抬手在他桌面轻点了两下，低声说：“跟我出来一下。”
程砚宁点点头，跟在她后面出去。
两个人到了教室外台阶下，冯娟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自己这次考得怎么样？”
闻言，程砚宁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冯娟神色关切，并没有讽刺质问的意图。
程砚宁想了想，开口说：“理综第一次合卷，丢分比较多。”
“哎。”冯娟突然叹了一声。
程砚宁理综286分，单科位列全市第一，成绩已经很逆天了。此外，他数学满分，语文和英语统共就扣了五分，也都扣在作文上，这成绩，已经无可挑剔了。
搁往常，她自己都觉得十二万分满意。
可……
思绪戛然而止，冯娟用一种心事重重的口吻说：“这次理科的全市第二在十三中，总分729。”
程砚宁：“……”
他足足愣了好几秒，迟疑问：“宋可？”
像他们这样的尖子生，基本上对其他学校同层次的尖子生，都有所耳闻。同一届里十三中最出挑的理科生是一个女生，先前参加竞赛活动的时候，两个人经常遇上。可据他所知，宋可在理综上的优势并不明显，未曾合卷的时候，成绩基本上能和一中第二名持平，和他有不小的差距。
要知道，成绩越好的学生，进步起来越难，七百分以上，每一分都好似鸿沟。
“不是她。”
冯娟眉头紧蹙地否定了他。
程砚宁又一愣。
冯娟想了想，才说：“宋可这次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跌出了全市前十。名次出来的第一时间我就打听了一下，这次十三中的第一名是上学期过去的一个转学生，叫……对了，顾景行。”
“男生？”
“没错儿，听说先前念云京四中。”
闻言，程砚宁抿起了唇角。
云京四中，那是全国出名的一流高中，名校录取率惊人。
他沉默着不说话了，冯娟越发显得焦虑，又说：“这次的文科第一名就是十三中的，江宓你应该听过吧？不出意外的话她肯定是今年的文状了，我们学校的第一名，和她差了整整二十分。”
程砚宁嗯了一声。
江宓的大名，当然如雷贯耳了。
他进入一中第一年，周校长第一次和他谈话的时候，便提到了这个女生。
小学初中都跳过级，江宓念高一的时候，年仅十三岁，眼下，她应该也就和甄明珠差不多大。
此外，和其他经常在各种竞赛中露脸的尖子生不同的是：江宓从未参加过任何竞赛活动。毫不夸张地说，她是安城各大中学里，最低调的尖子生。
传言里，她聪慧文静，过目不忘。
再后来，高二分科，她选了文，他便未曾继续留意。
“文状这边肯定是指望不大。这也正是学校对你抱以厚望的原因，可眼下出现一个顾景行，我们这边的压力，可想而知了。下午我还特地又托人打听了，他数学也是满分，英语和你并列全市第一，语文作文比你多扣了一分，理综比你低了一分。这样的差距，实在是……哎……”
冯娟展现出罕见的焦虑和担忧。
她未出口的话，程砚宁当然心明如镜。
实在是，太危险了。
距离高考就剩下61天，理科状元的桂冠花落谁家，难以预料了。
“叮铃铃。”
下课铃声打断了他思绪。
冯娟看着他，紧蹙的眉头仍旧未曾分开，为难地说：“我知道临近高考，你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可眼下这种情势，我不得不多说一句，高考在即，未来这短短几十天，每一天都不能懈怠，你要全力以赴，明白吗？”
“我知道了。”程砚宁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下周一，学校方面应该会找你谈话，你有个心理准备。”
“好。”
“去吧，这两天……好好休息。”
冯娟看着他有些冷峻的脸色，到了嘴边的“好好复习”四个字愣是没说出来，倏然变了。
程砚宁抿唇点点头，转身进了教室。
冯娟找他说话这工夫，教室里一众人一直在议论，等他刚进去坐到位子上，薛飞便背着书包到了他跟前，一脸好奇地问：“miss冯说了什么呀，脸色差成那样。”
“没什么。”程砚宁将桌上几本书塞进桌洞。
“这就没劲了啊——”
薛飞很不满，拖长音调道。
程砚宁看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十三中这次的文科第一，比我们学校的第一高了二十分，而他们学校的理科第一，比我低了两分。冯老师担心文理状元齐齐旁落，焦虑过度。”
“啊！”
薛飞的反应，比冯娟还夸张。
他足足愣了好几秒，诧异地问：“宋可这次考那么好？！”
“不是她。”程砚宁说话间站起身往出走，解释道，“那边来了个云京四中的转学生。”
“……卧槽！”
薛飞一时间炸了。
云京四中的转学生，听起来就很牛逼啊……
他沉浸在震惊里，吓得不敢说话了。
他边上，康建平和耿元对视一眼，又齐齐地看向了程砚宁。
在他们一贯的认知里，程砚宁理科状元的地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哪能想，十三中会突然出现一个分分钟就要超过他的转学生呢？
云京四中，那是闻名全国的名校学生输送营！
几个人一起出了教室，回过神的薛飞又操了一声，忍不住说：“他放着好好的云京四中不念，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转学到安城，脑子被门夹了？”
其他人顿时：“……”
人家转个学也没碍着你啊。
接收到几个人目光，薛飞顿了一下，无奈地说：“我这不是为阿宁担心么。”
“那真是谢谢你了。”程砚宁哼笑一声，目光落到一处，又补充，“你们先走，我等会回。”
薛飞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了甄明珠。
得……
人家还有心情谈恋爱，看来是不需要他操心了。
叹口气，薛飞和康建平交换了一个目光，三个人一起回宿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