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沉如水，无星无月。
深夜时街上的灯都一一吹熄了，柳言卿坐在窗口旁，往外面看过去，除去江边上的一座花楼，处处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不着边际也看不到终点。
那里一点星星光亮照亮了徐州城一隅，盛世繁华，却又在暗中腐败。
屋里没点灯，柳言卿整个身子埋在黑暗里，目光落在窗外，耳边听宋余千篇一律的劝诫。
无非是劝他回去。
“你觉得咱们还走得掉吗？”柳言卿看着窗外说。徐州城不大，一共才半个京城那么大，城中只有两条大道。这么小的一个城，他踏进去了，还不幸被发现了。
就没那么好出去了。
宋余哑然，叹了一口气不说话。
这一日的夜格外寂静。柳言卿起身手里捏着一个发旧的平安符，这是他出生那年，宫里有大师来讲经，玉太妃手抄了一百份心经换来的。
祈求他这一生平平安安。
十年过去，平安符已经旧到不成样子，可柳言卿从不离身。将平安符收好，柳言卿手边收拾几件衣物，“新的客栈找好了吗？”
宋余点头，目光有些复杂的浑浊。这已经是他们来徐州第五次换客栈了，徐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他们从来不敢久留。
自从他们踏入徐州开始，危机便无处不在。
打开窗，柳言卿轻巧的跳上窗台，纵身一跃。
宋余在后面紧跟其后，飞身而下的一瞬间，那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入目处一室空荡，唯独一扇窗户还在那里微微晃动着。
“逃了！”
宋余听力极佳，人还未落地就察觉到了异样。转瞬间扑向柳言卿，一把抱住就地滚了几个圈，躲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殿下小心！”宋余压低着嗓子道，全身的汗毛竖起，警惕到了极点。
只这一瞬，那扇窗口就跳出好几个人，落在刚刚他们落脚的地方。
再晚一步，再晚一步就被发现了。
宋余死死护着柳言卿，屏息注视着那群人的动静。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也是这群人，如今这次，比上一次更快。他们甚至还没有到新落脚的客栈，这里就被发现了。
宋余眼里担心出了红血丝。
幸运的事，宋余这回的动作足够快，足够轻。没有人发现异样，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个小巷子。那群人环顾四周没人后，便转身离开了。
宋余这才呼出一口浊气，眼里却不见多轻松。
他们这回逃过去了，那下回呢？
下回要是那群人再快一点的话，宋余不敢想象，只握紧了拳头。
柳言卿只是凝神看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手里的平安符被捏到变形，忽然沉声开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宋余放开柳言卿，眼里神色越发复杂，“殿下准备如何做？”
“先去客栈。”柳言卿敛下眸子，转身开口。
他们重新找了一个城西边上的客栈，生意冷静装潢破旧，毫不显眼。客房里还积着一层灰，半个月没人打扫似的。柳言卿从没住过这种地方，哪怕是被送出宫至少身旁也有婢女伺候。
而如今，柳言卿只是随便抹了一下凳子就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晚上都不太对的宋余，开口：“我们的人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宋余垂头，“已经可以确定了，十四皇子也在找孙嬷嬷，她现在还没落进十四皇子的手。”
“那就继续找。”柳言卿抿嘴说。没落进柳容弈的手里，就说明他还有机会先一步找到她。
就算把这个徐州城给翻了，也要把孙嬷嬷找出来
宋余依言点头，并没有看柳言卿。
“对了，这群人不能让他们再追下去。”柳言卿复而又言，微微低头像是在沉思着办法。余光处却瞟见宋余心不在焉的脸，分明没有在听。
柳言卿顿了言语，抬头看着他。
眼神对视上，宋余看见柳言卿面无表情的脸上，分明长着一双满是执拗的眼睛，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气场。宋余的眉头终于拧成了一个死结，扑通一声跪下了。
“殿下！”
柳言卿微微瞪大眼看他，宋余只是看着柳言卿开口：“恕我直言，这徐州城是十四殿下的地盘，咱们进了就犹如入瓮之鳖。且咱们本来人手就不够，如今不过几天就被发现了两回，到时候……”
说着，宋余突然顿了一下，眼里溢出些不忍，方才咬牙开口，“到时候就算找到了孙嬷嬷，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带回去！”
柳言卿少年心性一意孤行，可他不能看着柳言卿去送死。
柳言卿垂眸看他，那张整日一成不变的脸终于变了变，裂出些玉山将倾的微妙。他弯腰，伸手将宋余扶了起来，“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只管逃走就是了，不用管我。”
“我不会拖累你，也不会拖累李叔叔一家。”
宋余惊了一下，连忙摇头：“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宋余甘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殿下该为自己的安危想一想！”
当初柳言卿执意要来徐州时他没劝住。如今在这徐州城里，处处都是危机四伏，他一日比一日后悔自己没有拦住柳言卿。
“再者说了，京城那位现在正在掀风作浪，要的就是拿玉氏开刀。您不在府里这事，要是被他直接戳到皇上那去，可是谋反的罪名！”宋余急切的说着。局势明朗，柳言卿这是非要以卵击石。
“玉太妃不会希望您再继续下去的！”
“所以要速战速决！”柳言卿突然压低声音，出言怒吼了一声。伸手狠狠砸了一下桌面，低垂下的头冒出些风暴般的怒意。
柳言卿平日性子淡，少言，少怒。若非真是情之所至，极少动这么大的气。
宋余嘁了声，不敢再多言。
柳言卿重新坐下，将那些微微冒出头怒意压了下去，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开口道：“先把这群人解决了。”
“去找一家城外找一家农舍，作为咱们下一个落脚点。至于这里，不用过于防范，等他们自己上门。”
“咱们也来一场瓮中捉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