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世界上有一个人能救我。”何思远声音渐渐沉下来，仿佛在克制着情绪“一种很邪门的方法，相当于以命换命，用她的血和肉来延续我的生命。”
“哈哈，那就是个噩梦。”何田田说。
“是一个噩梦，而且别人也不愿意做这样逆天改命的事。那人住在极寒之地，与世隔绝。她一个人带着我便去了，山高路远自不必说，到的时候，那人闭门不见，她便一日一日跪在人家门前，在风雪里，不分日夜。过了很多天，长到我自己都已经觉得毫无希望了，人家终于同意了。”
“当我治好病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是死了嘛。”
“对”何思远说：“治疗的方式，我是后来才知道的。等我痊愈的时候，我发现这个人已经完全离开了我的生活。”
“我的身体已经停止衰老，甚至保持在最为年轻的状态，却找寻不到了这个人的任何踪迹，除了留在身上的那颗心脏，可是它甚至不会跳动。”
“你不知道那是怎么样一种孤独。你面对自己的至亲好友一个个死亡，你需要独自苟活在无垠的时间里，你感受不到这个人世间的变化与你有什么关系，最后，你会发现自己像是永远站在孤零零的荒野中，没有止境地去思念一个人。”
“曾经有多忽视她，后来就有多想念她。巨大的思念就像是网一般，将你囚禁在牢笼里，你开始妄想这个人能够死而复生，与你一同简简单单活着。”
“怎么可能……”何田田已经睡意阑珊。
“对，怎么可能……”何思远轻笑，像是在自嘲一般“这是多么痴心妄想。但人已经没了死亡的禁锢，有的是大把时间去做一些超乎想象的事。”
“她的身体已经灰飞烟灭，又如何再次活过来……但人活过，总会留下些踪迹……”
“像是沙漠终于等来了雨水，我开始一个疯子一般，痴痴地等着她，等着她再次降临到这个世界，我看着她牙牙学语，看着她熟悉这个世界……看着她从一个小小的娃娃长到亭亭玉立……我变成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静静地看着她一举一动，生怕错过她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但是这个人，已经与我无关了。”
“或者说，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看见她小时候巴巴地望着想吃的蛋糕，我看见她亲人去世时她悲戚的面容，我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城市活着。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没有波澜壮阔，不再担惊受怕，也不会需要付出性命。但她不记得我了……”
“你相信奇迹吗?我这一生过于离奇，所以我相信奇迹。我觉得她会想起我的……”
何思远喃喃地说着，却发现何田田早已靠着他安然入睡。
他呆呆地望着她的宁静的面庞，像是陷入了矛盾和疑惑，所有被克制在心中的波澜起伏，被眼神一一泄露。
这张脸，已经牢牢地刻入了他的血肉，他的心里，是他漫漫的人生长夜里唯一的光。
而如今他失而复得，一切像是在做梦一般，让他如何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知道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太脆弱了。
“你到底是谁？”
何田田的疑惑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
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他到底是谁？
是逃脱过命运法眼的幸存者，或是苟延残喘在世界上的怪物。
都说得通。
而只有那些被他牢牢抓在手中的回忆，翻来覆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的回忆，成了他活着的证据，活过的证据。
何思远牢牢抱住身边的人儿，露出从未展示于人前的疲惫和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