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你知道些什么?”
“你们都看着人家,人家怎么说呀?”
韩约学着夜安双手环于胸前,“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啰嗦。”
沈琳琳用手扶着额头微微挡住自己的脸。她怎么知道要说什么呀。
“哎呀,原来是骗人的啊。”洛倾涯道。
叶归凌失了耐心,“那就扔回去百花楼吧。”
“诶别别别。”沈琳琳猛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各位大人,千万别把我扔回去。”
想起家中的情形,她忍不住哭道:“我弟弟还等着我回去呢。我只是因为阿娘走了,我自小又没有了阿爹,凑不出钱来葬我娘,迫不得已求我叔叔帮忙,可没想到他把我骗进了百花楼,我迫不得已才骗了各位大人救我出来。”
秦成法不由同情道:“倒是可怜得很。”
百花楼的人倒是急了。要是真放她回去,他们百花楼还要不要好了。连忙抢着“解释”道:“各位官爷可别听她说的,她是招摇撞骗,被别人抓进来的。她家里可没什么人了,更别说有个弟弟了,她家就在西北边郊外靠边边的地方!”
陈万安皱眉,“那里不是没人住吗!”
沈琳琳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韩约生平最恨别人骗他了,当即冷笑,“原来是骗人的。”
沈琳琳拼命解释,“不是的,我真的有个弟弟啊。”
秦成法道:“确实有因此被充为官妓的,来人啊,去查一下。”
“是。”
不多时,回来禀道:“确实是因此被送进百花楼的。”
洛倾涯在一旁“啧啧”,摇头,“还真是不好运啊,秦大人这都撞上了。”
沈琳琳拼命地摇头,“不是的……”怎么会这样,她只是问二叔借钱安葬阿娘而已。
韩约见她还在哭,走到她面前,“你想我救你出去?”
沈琳琳闻言升起了一丝希望,连连点头。
韩约轻笑,“可以。”却语气一转,“你自甘为奴啊!”
沈琳琳一怔,瘫坐在地上。
鸣安大陆上,虽然平民与奴隶区别不大,一样身份低微。但人人都知道宁为平民,不为奴。平民起码还有一点点的自由,奴隶则是彻底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死,没有别的出路了,甚至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韩约不耐烦了,“考虑好了没有啊。”
沈琳琳咬着牙,“我……我……”要是当奴隶干得好,应该还能带些东西回去养活弟弟的,可是……
白梵念攥着拳,欺人太甚。
“够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横刀插入。
大家回头看看,竟是夜安。
洛子华站起身来道:“风语,你管来干嘛?”
夜安似笑非笑的目光扫了所有人一眼,最后落在韩约身上,“有意思吗?”
韩约公子哥的脾气也给上来了,“关你什么事?”
夜安轻哼,“关!她,我带走了。”
众人眼神怪异地看着夜安。
夜安处之泰然,对沈琳琳道:“起来,走吧。傅悦。”
傅悦、满袖点点头,跟上夜安。沈琳琳迟疑了一下,略微一瘸一拐地跑着跟上。
出了百花楼,傅悦道:“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夜安一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小悦,你先送雨……满袖和阿念,还有墨痕到船上。”又对沈琳琳道,“你也跟着去,在船上等我。”
沈琳琳摇头,小心翼翼道,“我,我要先回去一趟家里,看看我弟弟,我能不能带上我弟弟一起走啊?”
夜安点头,“我送你吧。”
白梵念不干了,“哥,我也要去。”
一直不发一言的墨痕也道:“公子,我也去。”
傅悦、满袖都有些担心,不由道:“要不,我们也去吧。”
夜安双眼微凝。
白梵念连忙保证:“我会听话的,不捣乱的。”还顺道卖了个萌。
夜安看了她一眼,“好。”黑衣女子她知道是谁,不知阿念身体状况如何,又没有懂医的人在船上,她也不放心。况且,阿念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
城外东南的一处废旧山神庙里,依旧是沈琳琳熟悉的样子。
“阿健,姐姐回来了。”
周围一片静谧。
“阿健?”沈琳琳费劲地推开庙门。
纤弱的少年苍白着脸歪倒在一旁,身上的上带着血迹,触目惊心,庙里一片狼藉。
“阿健!”沈琳琳扑过去。
白梵念有些不忍,“阿哥,能不能……”
夜安摇头,“他已经死了好一会了。”
看着沈琳琳失声痛哭的身影,大家都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满袖走到她身边劝道,“姑娘,死者为大,先把你娘和你弟弟安葬入土吧。”
沈琳琳收收眼泪,用力地点头,“谢谢你们。”
傅悦抿抿唇,摸摸鼻子,“墨痕,你有带伤药吗?她刚刚跪了这么久,又被人打了一顿。”
墨痕往怀里掏掏,掏出好几瓶伤药递给傅悦。
傅悦不由尴尬了,结结巴巴道:“你要我给她上药啊!”言语故意有些夸张。
沈琳琳“噗嗤”就笑。
满袖接过伤药,回到沈琳琳旁边,“好了,笑一笑,十年少。再哭,眼睛就更肿了。”
傅悦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是,我说衍凝你也多笑笑啊,都快皱成老乌龟了!”
夜安扬手就打,他忙躲到白梵念身后,“诶,开个玩笑而已啦,我去捡柴火了。”说罢,一溜烟跑了。
被他这么一闹,大家一扫愁眉苦脸,一起找了个好一点的地方,葬好沈母和沈小弟,一起瘫倒在一旁。
等休息好了起来,正要回去,满袖突然环顾四周,“那位姑娘呢?”
大家这才发现沈琳琳不见了。
夜安仔细回顾了一遍之前的记忆,“她应该还没走远,追。”
沈琳琳飞快地跑在邕城的官道上,满脑子都在想着报仇。
沈母一生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一直跟着沈父受苦,但他们不偷不抢,又没招摇撞骗,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有,又不碍着什么人,可为何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啊?沈琳琳奔到沈府门口使劲敲,“开门啊,开门啊……”
“呜——”沉重的门缓缓打开,走出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谁啊?走走走,走开,沈府不收乞丐。”说罢,一把将沈琳琳推下了阶梯,像赶臭虫一样。
沈琳琳努力爬回起来,想要进去,“我要见沈贺。”
“咱们舅老爷的名讳可是你能喊的!给我打!”
“啊!”沈琳琳被一棍子打在额头,直接仰倒在地上,紧接着棍棒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她身上砸。沈琳琳疼得弓起身子,但仍想努力地爬到沈府去问个明白。
夜安赶到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上前几步,运拳打倒了几个家丁,剩下的人一哄而散,逃回沈府里。
“轰——”雨很快而至,倾盆而下。
夜安不知从哪拿了把烟青色的伞,“碰”地撑开,走过去,遮在了努力爬起来的沈琳琳头上。
突然没有雨淋在身上,沈琳琳茫然地抬头,看到了恍若神明的夜安。看了一瞬,她低声呜咽起来。
夜安神色淡漠,在她身旁蹲下,“何必呢?”
“可是我不甘心啊。”
黄昏的街头空无一人,乌云遮满了天,也遮住了太阳。
大雨中,夜安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却让沈琳琳永生难忘。她说,“你知道《心经》吗,我素来记忆超群,一遍即过。我的家乡被屠之后,寂尘大师把我接到了他身边照顾我。那天晚上丢给了我一本《心经》,那天是我背书背得最久的却没背下来的一次。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多简单,我却觉得背不下来。从那天起,我就不信佛了。
“这世上官很多,他们只要伸伸手,受苦的百姓就能没那么苦了,就好像神;坐在最高地方的皇帝,就好像佛,冷眼旁观世间万象千变,却只是旁观而已。所以,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想要在这样一个世界生存下去,你就得学会靠自己。”
沈琳琳震惊地看着他的脸,只觉得万般滋味。可慢慢的,她的眼神变得坚定。“我叫沈琳琳,你可不可以收留我啊,我甘愿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