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维率时,正好赶上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夜安替白梵念告了假,不必向夜弧每日请安,也向府里告了罪,说是迟点再去看望夜老太爷。
白梵念只能躺在床上休养了,因为她悲催地发现她这副身子当真是娇身惯养惯了,当天罚完她之后,然后她就病倒了,直接发起了高热。她嫁给齐鸿猷那会受的伤更多,更严重,也没见她病倒啊?不过,自小她被阿哥保护得极好,兴恒四十四年夜安,不,是罪臣战氏之子战玲珑死于乱箭穿心。她天真,不懂府井深门的那点算计,之后她便慢慢被人疏远,被家人厌恶,原本还有不管她如何任性都护着她的姐姐,只是她放弃了姐姐。她当时义无反顾地选着嫁给齐鸿猷之后是众叛亲离了,哪怕是病倒了也不会有人去看她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无论多严重得的伤她都坚持过来了,从被宠大的娇娇女儿,到吃尽苦头的疲惫妇人。
……
房间清幽无多装饰,院子什么都没有,一角小亭,窗边一株老腊梅树,其他地方填了青砖,修了条鹅卵石的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洛子华一脸挑剔地点评着,“不是我说你啊,你就不能装饰得好看点吗?这么干净,你留着干嘛用啊?房间也是,有床,有桌,有凳,有梳妆用的镜子和装衣服的柜子,就加了个绣了青松的屏风遮遮路,你这房里还有啥?”
“有茶具、茶叶,有桥和池塘,有鱼戏莲叶,而且,有琴,有棋,足矣。”
洛子华指着她,无话可说,用折扇轻敲额头,偏过头去。
夜安煎了道茶,捞起凉了凉,给他倒了杯,“这么快就追着跟来着,不会只是参观一下我的院子吧?喏,笋尖。”
洛子华立马接过品了口,“真香啊,我跟你学了这么久都没学会,你比我小了整整八岁多,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孩子……”
“只是孩子。”
“白梵念也是孩……你也是孩子啊,不是孩子就不可能的。”
“阿念是阿念。”
洛子华抬眼看着她,“你不会忘了,你胸口那一刀是谁捅的?我不知道她是被谁挑拨的,我也不想在你面前说她坏话,可是衍凝,现在朝堂上看似是风平浪静,可底下的个个早已是疯狗乱咬了!就差一个契机就能咬上最大的叶、韩两家!皇帝是昏,是不管事,可他未必疯!”
夜安道:“我知道。雍炯敏是五伤宗少宗主杀的,桥边等着的人,是皇帝的人,那个孩子是有人让他撞上阿念,摔到河里引我去救的。三批人,加上在暗处盯着的,韩家的,韩约的,叶家的,当时都在。”
这下洛子华更不懂了,“你知道皇帝没疯……那你,同样也知道白梵念当初是怎么回事,是吗?”
夜安看着水壶里蒸腾起的雾气,“知道。”
“是谁?”
夜安轻叹,“知道太多对你不好,会把你牵扯进去的。”
“可是你牵扯进去了!你……是和宗回有关系吗?我能感觉到,你对他有防备之心。”
夜安摇头,“不是。宗回这个名字这个人你查过了吧,我对他是有防备,但是是因为他那极深的仇恨。九黎西北边陲的那个村子,唯一姓宗的是他生父。”
洛子华愣住了,“原来真的是……”
夜安微微颔首,“我的身份,你大概已经猜到了。闻人氏……名不经传,但与逍遥门的逍遥世家是世交,和六分荣喜堂也有些交情。我阿娘是闻人家救回来的孩子,她是六分荣喜堂前宗主胞妹的女儿,当初探望前宗主是失踪,被我闻人家外祖父意外所救。”
“闻人氏……也是隐世家族吗?”
夜安给他续了杯茶,“我母亲确实就是闻人铃。”
洛子华默了默,只觉得震惊得无法言语了,“所以九黎皇帝是你亲祖父……也是你的仇人,对吗?”
“嗯。你爹不知道。宗回的母亲是闻人家叛逃的,宗回不知道。闻人家因为体质特殊,较为耐药,怕被有心人利用,所以不通婚,只能嫁给同族之人,他母亲爱上了外族,偷偷私奔,因此被逐出家族,被族谱除名。当年有人发觉他母亲的特殊,村子就被屠了。他只是不忿他母亲无端被杀,为此苦修,什么都学,只想报仇。”
“为什么他不知道?”
夜安喝尽茶杯的茶,指尖微动,转了转茶杯,似在观赏。“有信念,好比行尸走肉地活着。”
洛子华垂眸,勾唇一笑,正要说话,就见于安急匆匆找来,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于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少爷,洛公子好。少爷,小姐把小少爷打哭了。”
洛子华惊讶地看向夜安,“小少爷?你让夜弧认了那孩子当义子?你打点多久了?”自己本就是夜弧认回来的,还让多收一个,看夜安的模样应该是上了族谱的,那得周旋多久啊?
夜安脸上无多表情,依旧平静,“夜弧……”她微顿,“我和阿念呆不久的,他需要有人养老送终。走,去看看。”
洛子华耸肩,夜弧嘛,衍凝应该想说他可怜吧。状元郎,父亲曾是帝师,却官路坎坷;妻子被兄弟算计得久病于榻上,终身不育,含恨而终。不知是生不逢时,还是该痛恨兄长长姐的算计了。
刚到了九华居门前,一只小包子包着眼泪就扑到了夜安身上。
白梵念十一,年纪到了自己一个院子,夜安为了方便照顾,给了她夜安山冥居旁边的九华居。九华,就是菊花的别称。秋日里院子就会有满院各种名贵品种的菊花争相开放,这点上洛子华大叹,夜安还真是实力宠妹啊!
洛子华瞅了眼躲在夜安身后的小包子,笑着凑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包子收了收眼泪,瑟缩了一下,“我,我叫,夜允舒。”
“允舒啊,衍凝,一看就你取的名字。夜允舒,这是你的院子吗?”
夜安扶着整个抱在夜安腿上的夜允舒,“不是,是我院子边的九畹居。”
洛子华憋笑,“这是你的风格吗?九华!九畹!就山冥是你风格。”
夜安无奈,边低头轻哄夜允舒,边问墨痕,“小姐呢?”
墨痕道:“在房里。刚才小少爷过来找小姐玩,原先好好的,也一起玩得很开心,后来小姐看见小少爷左手心有个紫色的胎记,好像受惊了,一把大力地拍开小少爷的手,小少爷倒没哭,还来拉小姐,小姐却突然猛地推开小少爷就跑回房,还把房门上锁了。”
洛子华闻言拉过夜允舒的手看,擦了擦,没擦掉,“确实是胎记,像个圆月,只有花生米大小,没什么特别的,白梵念干嘛这么激动啊?”
夜安愣住了,“圆月?”
“嗯,是啊,圆月一样,特别圆。怎么了?”
夜安若有所思地抱起夜允舒,到院里的小杌子上坐好,去敲门,“阿念,开门,你没事吧?”
洛子华道:“会不会是她想起了什么。”
夜安一顿,“阿念虽然任性,但做事有因有终,不会乱发脾气,更不会随便定论喜恶。”复又敲了敲门,“阿念,你在吗?开开门,你没事吧?可是不舒服啊?你开开门,好不好?你先开开门吧,哥哥只是想问问你怎么了?”
洛子华只带了浮炜和霜囚,见夜安竟会软声哄人,不由惊讶不已。洛子华用折扇敲敲他们的下巴,调侃道:“下巴收回去,都掉地上了。衍凝会哄人,一向都会,只是平常你们不知道罢了。嗯……诶,那胎记是怎么回事啊?”
霜囚和浮炜面面相窥,都摇摇头。大公子真的是越来越多话了,没有了以前的消沉,倒是开朗了不少。不过,倒是越来越像风语那样,对属下言语不是只有命令了,竟还能调侃……风语和气,调侃这种操作,他会吗?
洛子华道:“衍凝啊,我给你出个主意吧。其实,你可以只需要换门就行了。”
众人:“……”你是怕他敲疼了,让他直接踹吧。那可是上好的木料啊!
夜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把皎皎调过来照顾阿念吧。”